回到漢室給滇國使者專門安排的使館後,武信立刻迫不及待的關上門,然後躲進書房,將烏孫人給的紙條拿出來。
一看之下,武信立刻眉飛色舞起來。
“上國善政,果然是上國善政啊!”
紙條上,隻有三句話。
一天子者,天下之子,社稷之後也,故其承天下而履萬邦。
二執政大夫,選於州郡,立於中樞,奉天下以尊天子,而守製度、尊典章。
三君拜臣,則臣拜君,君不拜臣,則臣不拜君。
隻是看完這三句,武信就已經激動的手舞足蹈,興奮的想要衝到那丞相官邸前磕頭大喊張丞相文成武德,千秋萬歲!
沒辦法,若這三句話是真的。ii
那也就意味著,漢室這部天子法的總則和精神已經出來了。
第一句話,雖然看似是點明了君王的重要性,強調了君王的地位。
但實則,潛台詞中透露出來的消息卻和從前漢朝報紙上的那些文章說的意思差不多。
皇帝,隻是天下人的兒子。
因為曆史和傳統的緣故,天下人將天下的治權,授予有德之人。
但倘若皇帝不能履行承天下而孝萬民的職責的話。
湯武革鼎,武王伐紂,就是順天應人,吊民伐罪,理所應當。
第二句話,則是明明白白的確定了執政卿大夫的地位——不是你皇帝(國王)任命,而是天下百姓從天下州郡的兩千石、列侯與賢能之人中選拔出來服務天下的大臣。ii
特別是那最後幾個字,堪稱是點睛之字!
所謂守製度,遵典章,不就是漢丞相曹參當年與那位惠帝說過的話嗎?
今陛下垂拱,臣等守職,遵而勿失,不亦可乎?
所以,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皇帝你做個樣子,垂衣裳就可以了,天下事,還是交給專業的執政大臣來做吧!
再配合前一句,總結起來就是——皇帝隻能在涉及天下、社稷這樣的大問題上有發聲的資格,而其他大小庶務、正治、人事,他都將統統不得幹涉。
因為,按照漢朝人現在的理解。
所謂天子,便是受命於天的君王。
隻不過這個天,被儒生和墨家、黃老的士大夫們,悄悄的從從前‘不可知、不可測’冥冥中的上蒼、上帝,改成了‘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也就是天下百姓共同構成了冥冥上蒼,他們的意誌和訴求,集合在一起,產生了上帝。ii
所以,天子乃是天下人之子。
必須孝順百姓,忠於天下、社稷。
不然就是不孝!
現在,這兩條將這個原則徹底用法律的形式確定下來。
換而言之,也就在另一個意義上,將執政大夫的地位,抬到了和皇帝近乎相同的地步。
隻不過,可能皇帝是受命於天下,而執政大夫,則隻是受命於一部分的天下。
但,三公,特別是丞相,必然是和皇帝一般,受命於天下的主宰者。
而且,在某種意義上,丞相的權力和地位說不定還要高一些。
因為天子隻是受命於天,有監天下。
但丞相卻是受命於天,總覽陰陽,通治上下。ii
所以第三條,特地將前麵兩條的精神強調一般——君拜臣,則臣拜君,君不拜臣,則臣不拜君。
看看,大臣向天子提出要求與責任了。
若是手握大權的獨斷君王,看到這三條,必是火冒三丈,說不定要怒而拔劍。
但,武信卻是興奮的臉都漲紅了。
隻覺得每一條,每一個字都說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妙啊!大妙啊!”
他呢喃著,忍不住感慨起來。
執政這多年,他自然早有了自己的心思。
如今,漢室率先,推出這一部法律來,對武信來說,不啻是久旱甘霖!
完全,徹底的撓到了他的癢癢處!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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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這是真的要當聖人了?”呂惠把玩著自己麵前的那張帛書,臉上的神色滿是不可思議。
須知,若這三條成為那部天子之法的總則。
那未來,那位稱帝後,也一樣會成為未來新朝的律法的核心條文。
最起碼也會是主要條文!
換而言之,新朝皇帝將來也會受到這些條文的製約。
除了那位真的鐵了心要當當代的周公外,呂惠想不出其他可能性。
“呂兄……何必苦惱?”在呂惠對麵,坐著一位戴著獬豸帽,穿著黑衣的大臣,正是胡建,一個月前,胡建出任廷尉丞,正式踏上了那條通向執政的道路。ii
隻是,一個法家的大臣和一個儒家公羊派的領袖,卻成為了莫逆之交。
這個事情,怎看畫風都有些不太對。
須知,如今儒家,除了內部總愛互鬥外,最喜歡的就是按著法家摩擦了。
光是在這長安城內,傾向儒家的《神京旬報》和傾向法家的《帝都月刊》,從創刊之日起就已經互相撕在了一起,撕了足足五年了。
傳說,這兩家機構地址都在少府官邸前的嵩街大道上的報刊編輯們,平日上班都是帶著刀劍,背著弓弩的。
為的就是萬一碰到對麵的死敵挑釁時,可以拔劍而起,用物理說服的方式震懾對方!
但,法家終究底蘊差了些,基礎薄了些。ii
在這長安城,被儒家壓得都喘不過氣來。
但誰又料到,這儒家巨擘呂惠居然和法家巨頭胡建,能好的一起喝酒,甚至還稱兄道弟,就差一起逛花街了。
“這是好事!”胡建認真的說道“無論是對天下,還是對你我,都是好事!”
“對!”呂惠點點頭“確實是千古未有的好事!”
皇權是恐怖的!
每一個見過它的人,都會為之戰栗。
而呂惠就曾直麵過皇權的恐怖——他的父親呂溫舒就曾被皇權逼著,做下了欺師滅祖的大罪!
雖然,董師心明白,也沒有怪罪他父親。
但……
天下人,卻不那看。ii
如今,這部天子之法一定,皇權的恐怖和專橫就要降低起碼九成!
口含天憲,一言而決人生死,甚至以喜怒定天下興衰的事情,就可能趨近於零。
但呂惠難以理解,那位丞相為什要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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