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風到寢室是晚上十點四十分，許願因為無聊去隔壁寢室打牌還沒回來。

    織風實在太累了，簡單地洗漱了一番便爬上了自己的床。

    雖在火車上也斷斷續續眯了好長時間，可織風覺得自己的腦子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很重很瞌睡，卻怎也睡不著。

    他從家走的前一晚，爸爸很反常地喝了很多酒，還“酒後吐真言”地自言自語了一些他聽不明白卻讓他心生疑惑的話。

    那是晚上8點來鍾，父子倆熱熱鬧鬧吃著喝著織風在家的最後一頓飯。爸爸平常其實很少喝酒，酒量也實在一般般，可那晚上卻一盅一盅地往嘴倒酒，架勢也很是生猛。那種豪爽是織風十八年來都不曾見到過的。

    他印象中的爸爸，勤勞，節儉，酒很少喝，煙很少抽，愛喝點茶，很寡言，生活也沒什娛樂愛好，腦子仿佛隻有工作和織風。這次織風回家，爸爸過的話明顯比以前多很多，而他臨走前又喝這多酒，爸爸這究竟是怎了，僅僅因為他滿十八歲了，也算成人了，他由衷地高興？兒子織風終於可以以男子漢的身份和他一起喝點酒了？還是，爸爸對現在這個給大飯店老板開車的工作也比較滿意，掙了不少錢，心高興？再加上他馬上就要回學校的緣故？

    織風相信，他想的這些情況應該都有，可也絕對不止這些。他感覺爸爸有心事。他知道爸爸這些年所受的苦，所遭的罪，他更知道爸爸一直都在他麵前強忍著一些負麵情緒。

    一個人的心理感受可以適當地被隱藏，可那種長在心的苦楚是很難不被其他人察覺到的，更何況織風是爸爸一手帶大的。

    爸爸喝這些酒時，究竟在想什？會不會是在想自己的媽媽呢？會不會呢？

    媽媽對於織風和爸爸永遠是最敏感的話題，父子倆都很有默契般地從未提及過。

    但不提及不代表織風不會想，不代表織風不想知道。從他開始有人事的記憶以來，就很想知道自己的媽媽究竟是誰？她現在還在不在人世?如果還在，那在什地方？過得好還是不好？又會不會想起織風和他爸爸呢？這多年了，這些問題從來就沒從織風腦海清除出去過哪怕一分半秒。

    織風看著爸爸一盅又一盅地往嘴倒酒，但他就是沒有開口攔了一句。他想知道，爸爸會開口話嗎？會什？有沒可能是關於媽媽？

    “雲城是個好地方啊，月景山漂亮啊，哦，那座古城廟，那座古城廟，老靈了。”

    “你看我媽都不在了。”

    “那個姐姐她就死了。哈哈哈哈哈哈，死了，可是，哈哈哈哈，可是，哦，我不知道。”

    “我哪都不想去。”

    織風皺著眉頭，聽得雲霧。爸爸究竟了些什，他聽不懂，可爸爸已經喝倒在沙發上了，也沒了下文。

    之後，織風起身收拾了剩下的酒菜，洗了碟子碗筷，清理好桌子，然後把爸爸架回了臥室的床上。

    織風在收拾回學校的行李時特別壓抑，他覺得自己異常地懊惱又無比地沮喪。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情緒上的響應又究竟在告知他些什。當下，織風的腦子特別亂。

    那晚，他幾乎是一夜未眠。

    早上起來時，爸爸也已經酒醒了。準確地，爸爸後半夜就醒了。

    這次把他送火車站，爸爸還是沒有什話，隻是又從皮夾抽了幾張一百硬塞到了織風手，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