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家的時候，劉可蓮才發現，原來爸爸劉向毅早已在家屬大院門口等著了。爸爸劉向毅原本在省高級人民法院工作，文革一開始，上麵的政策號召上山下鄉。爸爸一方麵懷著一腔的革命熱情；一方麵掛念遠在楚陰市的年邁的父母，二話沒，就報名要求下放到楚陰市。幾經周折，現在爸爸是楚陰市人事局的副局長。爸爸在劉可蓮的眼中，永遠是穿一身中山裝，上衣的左邊口袋插著一根鋼筆和一包廉價的煙，戴著一個深度近視的眼鏡。爸爸從來不苟言笑，卻待人禮貌，話平和，不論是來家做客的同事，鄰居或是走街串巷吆喝牙膏皮換物的大爺。隻是從到大不論是劉可蓮，還是哥哥、弟弟、妹妹，誰也不敢找爸爸撒嬌撒潑，私下兄弟姐妹們都爸爸是個嚴肅的人。閑話了這多，還是接客人的正事。簡單的寒暄後，趕緊讓客人進門。而媽媽和弟弟、妹妹在家早已做好了一桌飯菜。

    晚飯很豐盛，飯桌上擺著肉絲炒茭白、西紅柿炒蛋、幹豆角燉豆腐、炒空心菜、涼拌黃瓜和絲瓜湯。劉可蓮的媽媽姓蔡，叫蔡友蘭，在家排行老二。姨媽是媽媽的妹妹，叫蔡友芳，在家排行老三。在省城還有個哥哥，老大蔡友鬆，不過這次沒來。平時鄰居都喊蔡大媽，所以除了家人，很少有人知道蔡友蘭這個名字。蔡大媽由於是省城來的，所以口味上還是保留著省城人的習慣，比方這盤西紅柿炒蛋，沒用鹽用的是糖。其實在楚陰這樣的山區城，大家都是放辣，放鹽，辣和鹹可以抵禦濕氣，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爸爸趕緊招呼客人們圍著飯桌坐成了一圈。當然作為客人的姨夫和姨娘坐在最北邊的位置，爸爸坐在姨夫旁邊作為主陪。年輕人呢，則圍坐在桌子朝南的一邊。唯獨缺了大哥打球還沒回來，媽媽還在廚房忙。過年都沒舍得喝的那瓶洋河大曲，也被拿出來招待客人了。爸爸和姨夫在聊，他們男人之間自然有男人的話題，無非是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對越反擊戰，中美建交這些當前最新最熱最激動人心的話題。一個時代的終結，和另一個新的時代的開始。也許每戶人家，都是這樣的心情，既高興又向往，太陽每都是新的，生活充滿希望。1980年的仲夏，無數人的春。

    爸爸停頓了一下，站了起來，舉起酒杯，道：“今我兩句祝酒詞。第一呢，要感謝黨感謝國家，今我們一大家子才能工作的工作、上學的上學，各司其職，其樂融融。第二呢，要歡迎你們的姨娘、姨夫一家遠道而來，親戚親戚，越走越親。第三呢，你們幾個字輩呢，也長大了，希望你們以後要好好學習、好好工作。”

    大家都端起杯子，站了起來。長輩們的杯子是酒，而劉可蓮她們四個年輕人的杯子是自己泡製的菊花茶。

    姨娘擺擺手：“我不太會話，但是我也兩句，我和你們姨夫來楚陰，是受大家的委托。一是來下你們大舅的兒子安平結婚的事；二呢，是隻有你們這一大家子不在湖江市，你們以後要常回來看看，大家都很惦記你們。”

    “老三，這個我們懂，有機會一定常回去看看。”媽媽正好來上最後一道菜，銀耳紅棗甜湯。

    “好好好，那我們的話就算帶到了。可蓮，現在是上學還是已經上班了？”

    “可蓮還是下放知青，在下麵的鎮上，在百貨公司的直銷點當營業員呢。”蔡大媽終於忙完了，有心情替女兒答起話來了。

    “那你們怎不把可蓮調回來呢，一個女孩子在外麵哪吃的了那些苦。”

    蔡大媽瞄了一眼丈夫，埋怨道：“還不是向毅不同意，好多人都還沒回城，不能搞特殊化被人閑話。”

    “媽、姨娘，我挺好的，不吃苦。”劉可蓮忙笑著給大家寬心。笑的有一絲絲的勉強，如果注意看，其實是無法掩飾的。

    “從雅呢，現在怎樣？上班了？”蔡大媽感覺自己也應該關心一下外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