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蘇沐妗大為震驚，追問道：“你說我預料到的結果，是什意思？”

    “事實上，我希望是我自己想錯了。但一切都是那巧合，我無法自欺欺人。”徐允辰望著蘇沐妗滿是不可思議的臉，“我們去找白鬼的那一天，我和你一起從另一條路去山上玩了半天。我發現你采了幾種藥材。”

    蘇沐妗聽到他說藥材，明白他可能確實知道了些什。於是不再辯解，隻是側著頭靜靜聽著徐允辰說話。

    “我當時隻顧著享受和你一起的時光，沒太注意你采的是什藥。現在一想，那是斷腸草——一種劇毒的藥草，和天羅青——斷腸草的解藥。而這種藥草，我記得師父隻對我們兩人說過，因為我有次采到這種藥草，專門去問了師父。師父最不喜這種至毒之物，覺得無法入藥又劇毒難解，故沒有告訴過我們。”

    “燕蝶的怪異舉動，應該是食用了斷腸草後又吃了天羅青。這斷腸草陰狠就陰狠在，毒解之後，若食用補藥，如人參之類，會有另外一種病症發作。那就是，在食用完補藥的十二個時辰內，若有人告訴患者他喜歡的是誰，那患者一旦醒來，就會一門心思的認定那個人，片刻都不想離開。”

    蘇沐妗看著徐允辰的眼睛，深色的瞳仁看不出情緒波動。但是她沒有否認，隻是平靜地說：“還有呢？”

    “你看到燕蝶第一眼，就認定了她日後能為你所用，以告訴我真相為交換，讓我救她。然後用我作為誘餌，一直吊著她。你的本意，應該是以後誘使她和你進宮，把她送給軒轅皓，以和淑妃抗衡。”

    蘇沐妗笑了：“這樣大膽的猜測，你竟然也能說出口。看來我果然低估你了。”

    徐允辰看著蘇沐妗，淒慘地一笑：“這大膽的猜測，我也隻是猜測。但是你竟然沒有否認。”

    蘇沐妗從桌邊站起，走到窗前，悠然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徐允辰獨自坐在桌旁，似在自語，繼續說道：“隻是沒想到軒轅皓竟然再次追了過來。於是你把計劃提前了。犧牲一個無辜的燕蝶，充分激起淑妃的嫉妒心，她一怒之下聯係了靖國安排的細作，要除掉燕蝶。恰好之前，有人向軒轅皓告了密。於是，淑妃暴漏了。”

    聽到這，蘇沐妗有點驚訝，她轉過身來：“你怎知道淑妃是靖國的細作？”

    “千崖在路上跟我說過，說軒轅皓曾經懷疑過你是，後來確定你不是之後，懷疑上了淑妃。但一直沒有證據。”徐允辰淡淡地說。他看著那張他曾經深愛但現在感覺有點陌生的臉，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有沒有想過，燕蝶怎辦？”

    “當時在藥山，你向師父詢問了斷腸草的藥性後，就急著出去繼續滿山尋找斷腸草來研究了。後來我問師父如果中了這種毒，吃了解藥，又恰好服用了補藥，萬一不幸被有心人利用，該如何是好。師父說，白鬼能解決這個問題。”

    “這說，還有救。”徐允辰深深呼出一口氣，如釋重負的樣子。

    蘇沐妗繼續麵朝窗外，聲音中聽不出一絲情緒波動：“如果你曾經愛過我，以後，就替我好好照顧燕蝶吧。”

    說完，蘇沐妗不再看徐允辰一眼，朝門口走去。剛走沒幾步，隻見一個人影在眼前閃過，轉眼之間，徐允辰已經晃到蘇沐妗身邊，他指節修長的右手像鋼鉗一樣扣住蘇沐妗的胳膊，星目滿是怒火：“你呢？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蘇沐妗抽了幾次胳膊沒成功，於是問他：“這個問題重要嗎？”

    “你為什覺得不重要？！為什要把我和燕蝶扯到一起！你明明知道我的心隻有你，隻有你！”徐允辰猛地把蘇沐妗轉過來正對著他，雙目盛滿怒火，直直地看著她秀美的眼睛。“你若想報仇，為何不告訴我，讓我幫助你？！為何傷害無辜的燕蝶，還要把她和我牽扯到一起？！！”

    蘇沐妗感覺自己的身體快被徐允辰晃散架了。好容易等徐允辰冷靜下來，她用安撫的語氣說：“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不值得你這樣不遺餘力的愛。你會找到更好的女孩，全心全意來愛你。我不配。”

    徐允辰聽到蘇沐妗像哄孩子一樣愛憐的語氣，委屈忽然一陣陣的湧上心頭。他對蘇沐妗由緊抓改為環抱，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

    “不要離開我。”徐允辰低低地說，邊說邊摟緊蘇沐妗，口氣中帶著心甘情願為之沉淪的狂熱，“我現在隻有你了……”

    說著說著，蘇沐妗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什東西浸濕了，她用力掙開徐允辰的環抱，看看他的臉，發現他滿臉都是淚水。

    “你怎了？”蘇沐妗感覺有點不對勁，聯想到徐允辰這幾天的反常，似乎在他身上有什事情發生。

    徐允辰又靜靜地淌了一會淚，方才低聲說道：“我外公、舅舅，和我母妃，都已經不在了。”

    蘇沐妗一時間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好。許久她才反應過來，說：“你外公……不是玥國的宰相？”

    “前宰相。我的母妃，也已經自盡身亡了。”

    原來這幾日，徐允辰忙忙碌碌的，是在悄悄調查他外公和母妃的去向。由於現在玥國的皇帝——也就是徐允辰的哥哥上位後，玥國的政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動，新皇帝一即位，立刻鏟除異黨，從朝野到後宮扶植自己的新勢力，以前對自己有威脅的權利，統統都要消滅。

    徐允辰足夠幸運，有一個很有先見之明的母妃。良妃把徐允辰送出宮後，得知他已被安排好去處，沒有了後顧之憂，一條長長的絲巾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而允辰的外公全家，則被皇帝流放至邊遠偏僻之地，在有心人的安排下，沒過多久，一家老老小小幾乎沒有了活口。

    徐允辰盡量低調再低調，悄悄地從各處打探著各種消息，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自己現在是徹底的孤家寡人了。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軒轅皓自從聽到孟迭伊的那番話後，心灰意冷之下立刻帶著所有人馬回宮，要徹查淑妃的罪責，以慰蘇沐妗在天之靈。

    孟迭伊特意選了一個朝霞滿天的好日子，叫上蘇沐妗，和自從得知淑妃被懲治後更是變本加厲地纏著蘇沐妗不放的徐允辰，當然還有孟迭伊現在的精神支柱陸千崖，和神智已經不怎清楚，但嘴仍兀自喃喃喊著“軒轅皓”的燕蝶。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向那座一個月前白鬼許諾好會在那等孟迭伊的山峰。

    一路上孟迭伊的心情非常的輕鬆，想到馬上就要和蘇沐妗換回身體，她又能得到她夢都在想念的藍色眼眸，真是萬分雀躍。她一會扶著燕蝶，一會把燕蝶丟給徐允辰和蘇沐妗，自己去崎嶇的山路兩旁采些沒有見過的花花草草，自己陶醉一番。

    忽然，她圍著埋頭爬山的陸千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雖然我知道你會功夫，但看你隨身佩劍，還是頭一次。”

    陸千崖把佩在身側的一把劍不動聲色地往身後移了移，溫柔地說：“嚇到你了？”

    “切！我什陣仗沒見過，豈會輕易被嚇到！”孟迭伊嘴硬道。然後又看了好幾眼軒轅皓，發現他本來溫潤如玉的臉龐因為有了寶劍的映襯，顯得愈發的英姿勃發。

    遠遠的，白鬼的小木屋近在眼前了。近了，又近了……越是接近小屋，陸千崖的心髒就跳動得越厲害，身側的寶劍似乎感受到他越來越盛的殺氣，“嗡嗡”地鳴叫著，想要掙脫劍鞘的束縛。上一次飲血，是在若幹年前了。

    孟迭伊完全沒有感受到陸千崖的不對勁，哼著歌兒跑上前，推開小木屋的門。

    “吱呀”一聲，所有的人都愣在了門口。

    木屋麵，是他們從來都不敢想象的景象。

    號稱互為“天敵”的白眉和白鬼，竟然端端正正地坐在桌旁下著圍棋！

    聽到聲響，白眉扭過頭來看了他們一眼，卻完全不感到驚訝的樣子 ，隻是笑著說：“你們來了？”

    “老頭，這是怎回事？你不是說你死都不會來見白鬼嗎？”孟迭伊首先驚奇萬分地嚷了出來。

    “是嗎？老夫說過這樣的話？”白眉捋捋胡須，表示自己完全不記得曾說過這樣的話。

    白鬼在一旁仍舊麵色如常，眼睛緊盯著麵前的棋盤作深思熟慮狀，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一般。孟迭伊看看這兩個人，感覺到有點詭異。

    “呃……白鬼大師，你對我還有印象嗎？”孟迭伊無暇顧及太多，轉向白鬼。

    這下可惹毛了白眉老頭，他立刻扔下手中的棋子，站起來暴跳如雷地喊道：“你這個狼心狗肺的丫頭，為師我辛辛苦苦教授你醫術，結果你竟然叫我‘老頭’！而這個白鬼，和你素昧平生，你卻‘大師’‘大師’的叫上了！早知道教出個白眼狼，我當初倒不如隻收三個徒弟！”

    陸千崖看著陣勢，忙上前替孟迭伊解圍：“師父，妗兒她失憶過……”就連一路隻顧黏著蘇沐妗表示對外界的一切都不關心的徐允辰，也看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想要幫孟迭伊說點什。隻是還未開口，隻見白眉老頭又突然像變臉一樣由怒轉笑，目光越過孟迭伊，落到她身後的蘇沐妗身上。

    “所以，你才是妗丫頭。”

    大吃一驚的眾人紛紛看向蘇沐妗，發現她藍色的眼眸噙滿了淚水。

    “師父。”蘇沐妗哽咽著叫了一聲，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上次在客棧，她不能和師父相認，可是這次，師父顯然已經知道真相，也就沒什好隱瞞的了。

    “白鬼已經告訴了我。”白眉看所有人再看他的眼神好像見了鬼似的，解釋道。然後看到所有人都一臉的了然，不禁脾氣又起，給了陸千崖和徐允辰一人一個“爆栗子”：“臭小子！看來你們早知道了，還瞞我！”

    孟迭伊關注的點和別人不一樣，她驚喜地問白鬼：“大師可是早知道我們的情況了？我和蘇沐妗要怎樣才能換回身體？還有……”

    她看了看陸千崖，往前湊近了一點，問白鬼：

    “我是否還有機會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