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從淩燕有記憶以來，就和君子軒生活在一起。她在君府做丫鬟，卻每日幾乎什都不用幹，隻需要陪著少爺玩，君子軒喜歡她，任誰都看的出來。

    那時淩燕很快樂，她也喜歡君子軒，因為他對她最好，所有人都對她很好，給她吃好穿好，還能讀書識字，學習針線女紅，比普通人家的女孩還要優渥。

    後來她知道，自己讀書識字，學習女紅、禮節、琴技、唱歌跳舞，甚至床第功夫，那些諂媚、微笑、舉止、言語，都是為了討好那個大兩歲的主人，日後要為他暖床，等他娶妻要伺候少夫人，盡心盡力地去撈一個小妾的名分。

    淩燕那時她還不太懂，但是她難受，於是跑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穿了一雙玄色的繡鞋，在爛泥地中一腳深一腳淺的跑著，聽著後麵越來越緊的犬吠聲，看見照滿天邊的火把。她顫抖著，摔倒了。

    來捉她的人個個都是畜生，存心把她往死整。

    君子軒找到她的時候很生氣，沒去看她那奄奄一息的樣子，用腳尖勾起她的下巴，看著她滿臉的肮髒笑了。

    她躺在那，身上唯一的布料，就是腳上那雙永遠也擋不住寒氣的單鞋。

    淩燕從夢中驚醒，背後陣陣濕冷，她反手抖開粘膩的布料，全身不可抑製地顫抖。外麵炮竹劈啪作響，震耳欲聾，正是子時最熱鬧的時刻。

    去年這個時候，蘇雨橋還在她的身邊，她還親手做了年夜飯，可如今連屍骨都不知在何處。

    “可憐的孩子……”摸著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語，今日雪雲澈告知，兩個孩子怕有不足之症，她心止不住的酸楚。她知自己的命苦，為何這兩個孩子也這般苦，生下來就沒有爹，隻剩一個她這樣沒臉的娘，還要帶著殘疾過完一生。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是傷心，便要哭了出來，又怕壞了這辭舊迎新的好日子，隻憋著一口氣嚶嚶伊伊地啜泣，劈嚦啪啦的爆竹聲君家大宅內外傳來，和著人們的歡聲笑語一齊把她貓一樣的哭音壓了下去。

    臨時調來伺候的小婢就在主臥外室，等她注意的時候，淩燕低聲的哭泣已轉為極為撕心裂肺的尖叫。小婢猛撲了過去，便見她麵色蒼白如紙，唇角已被咬爛，身下鵝黃的錦被紅成一片，濕得快要滴下水來，登時驚得手足無措，腿腳一軟倒在了地上。

    “快……快去……找產……啊——”淩燕已痛苦的失去理智，撐著最後一口氣喊出話來。小婢這才緩過神來，撲到床頭翻出個小瓶，將一粒喂進她的嘴，然後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簡風居呼叫。

    君子軒與軒轅澈同時趕來，後麵跟著產婆。那老婆子一見就要上前，卻發現淩燕此刻卻再無聲息，好像死了一般，隻是下身的血還不停地流著。

    “她是要生啦！”雲澈抓起淩燕的手腕，然而僅過了一瞬，麵色刷的慘白開：“怎會這樣……”

    “她怎了？”君子軒見他那樣子，不由心頭一顫，隻見雲澈從藥箱翻出銀針，連燒都沒燒就往淩燕身上紮過去。

    “氣血翻騰，肯定是吃了活血的藥，這可是孕婦的大忌。現在羊水已經破了，必須立即接生，按說不該這快就沒力的……總之我先把人弄醒，叫人快去照我開得方子煎一副催生藥，要濃的！”

    最後一句幾乎嘶喊出來，小婢應了一聲，轉身就往門外衝。

    煎藥的功夫，雲澈把血參切成片塞進了淩燕嘴，又行針護主了她的元氣，人卻怎也不見醒，原是痛極累極再也沒了一絲力氣。雲澈臉色越發鐵青，咬咬牙，打開自己的藥箱，那箱子的底部竟然還有個暗格，麵是兩張緊粘在一起的硬皮革，中間大約都十個圓形突起。他用銀針在兩張皮革挑開一道縫隙，再慢慢撕開一角，露出麵一粒青白色的小藥丸。

    “這時什？”君子軒站在一邊陣陣發懵。能讓絕世神醫如此珍藏的東西，會是什樣的靈丹妙藥。

    雲澈歎了一口氣：“是我師傅留下來的九魂丹，煉製過程十分艱難，曠日廢時，我師父花了數十年的光景也才煉製出這幾顆，對解毒止痛、延年續命都有奇效。”說話間，他已將丹藥研成粉末，和著剛剛煎藥的催生藥一齊灌進淩燕的嘴。

    淩燕是痛極累極地暈厥過去，一碗湯藥下肚，呼吸又變得綿長，漸漸有了力氣，撕裂的痛楚又襲了上來。

    “小奴，你覺得怎樣！”君子軒抓著她的手問，反被那柔胰一把扣住，五根玉骨狠狠用力，竟將他的手背摳出三道血痕。君子軒不惱，也任她抓著，臉上數不盡的擔憂心痛：“小奴，你怎了……”

    淩燕哪說得出話來，出口就是嘶喊尖叫。她也知自己要生了，心中亂作一團，也不知自己將是死是活。

    “小奴不怕，很快就會過去的……”也不知誰在耳邊低語，她劇烈地喘息，思緒卻在逐漸飄遠。恍然中好像看見了蘇雨橋，想要告訴他自己很痛，告訴他自己正在給他留後，可是孩子不健康，想請他原諒自己。

    “雨橋……我好痛……嗚嗚……”這說著，又要落下淚來，與滿臉的汗水混在一起，滑落臉頰，淌過耳蝸，絲綢的枕套已全濕了。

    君子軒簡直心都要碎了，玉指撫這那蒼白的小臉，聲音竟然也有幾分哽咽：“不痛了，很快就不會痛了，堅持一下，等孩子生下來就不痛了。”

    “嗯嗯……”淩燕呆呆地點頭，淚眼朦朧中隻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便以為是她的雨橋，死抓著就是不放了：“你……可不要離開我……”

    她不放君子軒也不放，隻恨不得一輩子牽著，漂亮的眼睛全是心疼不舍。

    雲澈見那兩人不依不舍，一時間還有些納悶，可時間緊迫，哪容得了多想。一把君子軒扯了起來，把穩婆推過去：“我們出去，這交給產婆。”

    “不要離開我！”感覺掌心的手脫離出去，淩燕尖叫了一聲，還想去抓，她大腹便便又全身脫離，扭動之下險些栽到地上，被產婆穩住，隨即淹沒在巨大的痛楚中，撕心裂肺地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