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開始有些昏黃，紅霞鋪滿了天際。

    德普的喉頭，忽然咕嘟了一下。這聲咕嘟，將那詭異的安靜悄悄打破。他緊握短刀，頭也不回地往屋外走去。

    他走得並不快，但每一步，卻好像有一股懾人的氣勢。

    路邊幾隻正在覓食的野兔，遠遠就感知到那股強烈的危險氣息。它們慌張地豎起耳朵，往危險的來源處張望著。它們的視線內，一個小小的人類身影，已經，越來越近。

    野兔們終於忍不住那股氣勢，後腿一蹬，慌亂地往樹林深處逃竄。

    嗖嗖！

    雜草叢開始胡亂擺動。

    又是一陣悉悉索索聲後，德普前方一片平坦。

    快天黑時，德普終於按時回到木屋。看到奧爾蘭叔叔正在收拾房屋，德普並沒有像往日那樣露出純真笑容。甚至，他連招呼也沒打，就那樣安靜地站在屋門外，安靜地看著叔叔忙這忙那的。

    早就已經知道結果的奧爾蘭，也沒說話，任由德普站在那。在收拾好房間後，他才平靜地開口詢問：“完成了？”

    “完成了。”

    察覺到德普壓抑的情緒後，奧爾蘭的語調依然是很平靜：“恭喜你，臭小子。”說完，他就轉過身，取出早已準備好的一柄短刀，朝德普遞了過去：“拿著。”

    德普沒有伸手。相反，他的頭低得更低，拳頭也握得更緊。

    “不要？庫洛說，你一直很想要他的斬鐵，虧他特意打造了一柄一模一樣的給你。”奧爾蘭強行將刀送到德普的眼皮底下：“拿著，別浪費你庫洛叔叔的好意。”

    德普終於鬆開緊攥的拳頭，接過短刀。

    “你似乎很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說完，奧爾蘭就準備離開，好讓給德普一個獨處的空間與時間。

    德普沒有回應。

    奧爾蘭也沒在意德普是否會作出回應。

    他明白，現在德普的心情很糟糕，甚至可以說是惡劣透頂。他更清楚，逼迫才十六歲不到的德普作出這種痛苦的抉擇的自己，是有多的殘酷。

    奧爾蘭才走沒幾步，身後就傳出砰的一聲。他麵無表情地轉過頭，看到德普眼眶通紅，那柄黑鐵短刀也被甩在五米開外。

    他沒說話，隻是平靜地注視著德普。

    德普嘴巴氣鼓鼓的，他昂起頭，憤憤對上奧爾蘭那看不出悲喜的平靜表情。

    就這樣，一大一小兩個人對望著。

    最後，奧爾蘭打破了這死寂般的沉默：“撿起來，放回桌子上。”話出口之後，他看見德普壓根沒動，而是繼續帶著一臉倔強表情和自己對視著。

    “撿起來，德普。”

    德普突然爆吼：“我不撿！”吼完之後，德普迅速轉身，往遠處狂奔！在狂奔的同時，他的眼角滑落幾點晶瑩。

    奧爾蘭沒有追趕，他依舊很平靜地站在原地。隻是，他焦黑眼窩中不斷閃爍的點點光芒，證明此刻他的內心並不平靜。‘臭小子，對不起。’奧爾蘭在心底默默歎息。他不奢望被原諒，隻是希望德普能好好活下去。

    遠處的庫洛忍不住現身。

    “弄不好，會起到……”

    “我知道。”奧爾蘭抬起手，打斷庫洛的後半截話。“就算真變成那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不去追？”

    “就讓他一個人好好靜一靜吧。”

    聽到這句話，庫洛也就沒再出聲。

    德普，還在一路狂奔。

    他的耳邊，隻有呼嘯的風聲；他的衣服，被狂奔所帶出的風勢吹得獵獵作響；他的臉頰、手臂和小腿，被樹葉和茅草劃出道道血痕。他的心，是一股說不出的痛。

    德普緊咬著牙，任憑肉體上和精神上的痛苦肆虐蔓延。他低著頭，狂奔不止，直到跑到精疲力竭，眼眶不再滲出淚痕。終於，德普停下腳步，昂起頭，對著漫天星光咆哮著：“啊啊！為什啊！？”

    圓月一直饒有興致地注視著那個瘋狂奔跑的小孩，它很好奇，那個小鬼為什會如此悲傷。不過，當它瞥見德普臉頰上兩道還未完全幹涸的淚痕後，它就暗暗責備自己，不該幸災樂禍。為了表達歉意，它揮灑起皎潔月光，細心而無聲地給他鋪上一層銀白羽織，希望能給那個小鬼一些安慰。

    似乎感受到了來自天空的善意，德普的心不再那暴躁。經過這一路的瘋狂宣泄後，德普終於感覺到，不再那心痛。他低下頭，看著滿身血痕的自己。

    ‘我跑了多久？跑到哪了？要不要回去？’

    問題接連出現，他卻遲遲沒有答案，這讓他的心情又開始變得惡劣起來。短暫沉默之後，德普心中忽然升騰起一股無名怒火。

    “靠！”

    他憤怒地呼喊著，激起幾隻飛鳥。

    噗啦啦，在鳥兒們驚恐的扇翅聲中，德普再度低頭，凝視手中緊握著的短刀。他的眉頭，越皺越死，幾乎快要擰成一團。

    啪！

    短刀被他抬手狠狠甩飛，深深釘在樹幹中。

    “我，再也不用刀了！”

    德普幾乎是一字一句說出這幾個字。話剛出口，他就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該將憤怒宣泄到武器身上的。明知道遷怒是不對的，但德普也不知道為什，自己就是不想收回剛才的話語。

    他很倔強地準備一直堅持這個誓言。

    他的心中，並沒有收回這句話的打算，一點也沒有。相反的，他認為，隻有這樣做，才能稍稍平複自己的心情。

    呼。

    一口悶氣呼出之後，德普感覺到，自己的心情似乎真的好了那一點點。

    ‘已經很晚了，先找個地方休息。’

    他默默轉身，將視線從短刀上移開，開始觀察起周圍的環境。看清楚自己所處的位置後，德普聳了下肩，嘴角展露出與年齡不相符的苦澀微笑。不過，這種跨越年齡的成熟感，在幾秒鍾後就消失不見。

    他撓著後腦勺，沒心沒肺地傻笑起來：“哈，管它呢，過幾天再回去。”話是這說，但他還是不爭氣地留下兩行熱淚。

    一陣悲傷後，德普揩掉淚花：“呼，餓死了。”

    就在德普準備離開這，去尋找一些野果野菜的時候，遠處傳來幾聲低沉的狼吼。很快，一雙雙碧綠色的熒光點，從樹林中紛紛顯露出來。

    看到自己被狼群包圍，德普這才注意到，荊棘和茅草把自己劃得全身都是血漬。他根本就不以為意，在擺出防禦姿態的同時，他的視線下意識地轉移到釘著樹幹上的那柄短刀上。他剛打算取下武器，身子卻忽然一頓，手也僵直在半空一動也不動。

    他猛然想起，自己不久前才說過，“再也不用刀了”這句誓言。

    德普伸出的手掌突然緊握，攥成拳頭！而後，他奮力一拳砸在樹幹上！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