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山洞的那，我頓覺眼前豁然開朗，一切都宛如神仙福地世外桃源一般。難得這樣丹青聖手都描繪不出的山明水秀，也不知要曆經幾代人營建，方能有如此花木似錦軒亭如畫的景象。

    我遠遠見一座石頭闕門上寫著“九離山莊”，便忍不住聲念了出來，大師哥輕輕放下我，拍了拍我的肩膀，低聲了句“到了”。將我和宇哥拉到趙飛身後，朝趙飛吩咐道：“你帶著他兩個，不要失了規矩。”之後便又跟去師父身邊。

    我見有二、三十個師哥師姐們都在門口迎接師父，模樣甚是恭敬，連平時多話聒噪的趙飛，此時都閉著嘴規規矩矩地跟著師父後麵，我也隻得收斂起來，學了趙飛的樣子跟在最後。

    隻三不到，我就已經喜歡上了這個“九離山莊”。

    這比道觀不知要大多少倍，四下都像畫那好看，而且每個院子都有個很好聽的名字。比如，我和宇哥如今都暫時跟了大師哥住在他的院子，大師哥住的院子就叫“棋窗茶綠”，而我師父住的院子就叫“埋劍修真”，九師姐住在“煙霞築”，趙飛和郎銘就住在“青萍館”。雖然略有些難記，不過那多院子，要是沒個名字，隻怕還真是不清楚。可雖每處都有匾額楹聯，而我也頗識得些字，可那些不知是哪位的高聖先賢之中很有幾個不肯好好寫字的，將匾額楹聯上的墨寶寫得龍飛鳳舞的也有，七扭八轉鬼畫符一般的也有，看得我撓著頭一陣陣傻眼。

    相對於那些早就不在人世的高聖先賢，山莊的其他人對我都很好。開頭他們叫我做“十三師弟”或是“十三”，後來就都跟著師父一樣叫我“風兒”了。

    “十三”上麵，就會有個“十二”，我宇哥就是“十二”。我才不會規規矩矩叫他什“十二師哥”，宇哥就是宇哥，沒的改。雖然門規必須得敬重師哥師姐，稱呼上也不能馬虎，可規矩是給他們的，倒也沒人非得糾正我。

    就是大師哥這人實在是太過古板，每日五更便起身，每不亮就看著他一張冷臉來叫我，實在是頭疼。因為按照規矩，這開頭的三年，都是要大師哥帶著我和宇哥，我也隻得跟著他起身洗漱。上半日去學些入門的功夫，其實也是他指點了我一些，便要自己練，他在一旁練習他的功課。他自己極為認真，跟在他身邊就難免教我頗覺拘束。下半日就舒服了，去師父那學些讀書寫字而已。隻可惜當初老師父隻教我識字，並不曾教我寫字，如今我竟連該如何握筆都不會。好在師父很是耐心和藹，從安硯研墨教起，把了我的手，一遍遍地細講藏鋒逆鋒轉筆頓筆。

    正式拜師的儀式是在我們在九離山住了大半個月之後方才舉行的，遠比我想象的要繁瑣得多得多。除了一整套讓人記得頭疼的禮節之外，竟然還有十幾位師父的朋友前來，聽他們什“不想秦掌門這早就收了關門弟子”之類的話，似乎還有些惋惜，倒像是他收了我和宇哥做徒弟，我兩個就是憑空白撿了什大便宜似的。

    要不是師父事先拉著我仔細叮囑過，而那些叔叔伯伯對我挺和氣，我早就耐不住性子忍受那些繁瑣的禮節和儀式了。其實不就是排個順序罷了，一句話就夠了：從今往後，風兒就是所有人眼的“師弟”，按著規矩服色為黑的“十三”。何必折騰那多禮數那多話呢？至於那一大段的門規什的，反正我是沒心情去記，誰願意記得誰去記下好了。我跪得膝蓋都疼了。

    如果沒有這些讓人頭疼的規矩和學業，我想我必定會更喜歡九離山這個很好玩的地方。山莊自然是到處都是特別好看的亭台樓閣，但若是偷偷跑出到山莊之外，那絕對就是到處都更好玩更新鮮：比如去霧隱溪那能捉到透明的魚蝦，而更遠些的飲馬河竟然就還有金色的魚；比如夷芷居有好多種特別好聞的香草，而攀上黑石坡就能找到一種又好看又好吃的紅色豆豆。就連山莊北麵的一片荒草的流螢，都比以前道觀多很多很多，怎捉都捉不完。

    ——

    已經過了定更，平素這個時辰，逸陽都會在燈下看書寫字，可今日逸陽卻隻得帶了顧瀾生，還在四處找尋風兒的下落。

    就因著師父打發趙飛到鎮上去送封信，趙飛就拉了暮宇同去，風兒見了便也非要跟著去不可，師父他前日才跟了留兒去鎮上玩了一整，功課落下不少，便沒有答應。風兒一都在鬧別扭，尤其是下半晌見趙飛暮宇兩個出去，愈發一肚皮的不高興，師父教他寫字的時候更是故意寫得東倒西歪。

    等到吃過晚飯，幹脆就不知他跑到哪去了。逸陽不敢驚動師父，悄悄帶了瀾生，到風兒常去的各處一一尋找。可兩人幾乎找遍了山莊，也沒見風兒的影子，瀾生隻好告訴逸陽，風兒時常偷偷跑出山莊去玩。

    逸陽心下便是一驚：“怎不早？”

    瀾生瞧出大師哥已然他神情不悅，心道：“平時都是白，這會子都黑了，我也怕他出事，才不得不。”

    “他年紀不知輕重，你這做師哥的也不管？”逸陽腳下不停，直朝山莊外走。

    瀾生趕忙跟上逸陽，忍不住有些抱怨：“師父管他他都不當回子事，我們哪管得了？風兒跑到‘語劍堂’去，爬上供桌拿了祖師的白虹劍玩耍，給師父看到了，聽也不過就訓斥了兩句，讓他放回去就罷了。換個旁人試試，不給罰到石靈洞去思過才怪呢。大師哥，咱們都是從就跟在師父身邊長大的，你瞧咱們誰敢去跟師父撒嬌耍賴？你又幾時見過師父抱著我們哪個哄的？師父覺著風兒還所以格外寵愛，可咱們哪個又比風兒大十歲二十歲來著？師父就這放縱風兒，如今眼瞧著他愈發任性膽大，這山上誰也管不住他，以後不知要惹下什麻煩才罷呢。”

    逸陽何嚐沒見師父對風兒的疼愛，隻是他也不知師父為何對風兒這般放縱，心下雖然很讚同瀾生的話，也隻得並不接話，隻道：“你可知道他平素偷跑去哪玩？”

    將近二更時分，逸陽和瀾生心急火燎地回了山莊，逸陽決定要趕緊將找不見風兒的事情告訴師父。

    可才踏入“埋劍修真”的院門，就剛好聽見風兒在屋中大叫：“我不肯！下次去鎮上一定要帶了我去！”逸陽隻覺得胸口氣血翻湧，忙平定一下心神。

    瀾生也是一愣，悄悄：“啊？難道他一直就在師父這啊？方才沒見他來……”

    逸陽微微搖搖頭，就快步走到門口，正看見風兒摟了秦正傑的脖子、扭股糖似地在秦正傑懷撒嬌，而一向不苟言笑的師父此時竟然微笑著拉住風兒捶打自己的胳膊，語氣中略帶責備：“還鬧！這次要不是你十師哥他們正好碰到你，你可知一個人兒家跑進密道去有多危險。你若是下次再一個人亂跑，師父可要罰你了。”

    風兒一聽這話，抿了抿嘴，眼圈竟然登時就紅了：“我知道錯了。”似乎還是不甘心，還是委委屈屈地又補了一句，“我就是想去鎮上嘛。”

    秦正傑見他要哭，又溫言哄慰：“好了好了，下回讓他們帶你去，不許自己亂跑了。都二更了，你再不回去睡覺你大師哥都不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