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夢不知身是客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獨看藤花 本章:第19章 夢不知身是客

    暮春時節,窗外已是花木扶疏,午後微醺的暖風和了濃濃的花草香氣,幾乎教人昏昏欲睡。

    我半合著眼,心不在焉地臨著帖。我最是厭惡這些中規中矩的楷書,不管我怎刻意描摹,可手中的筆卻怎也寫不出和字帖上一樣規矩板正的字體,無趣得緊,自然每一筆都是煎熬。

    膝蓋上昨罰跪的腫痛未消,方才見麵就被師父劈頭狠狠訓斥了一頓,當真是冤比竇娥,我怎想都覺得自己和平日所作所為並無二致,若要仔細苛求,那就是我今日還刻意心著隻怕是拈了龍須逆了龍鱗惹師父不快,誰知道人倒黴的時候,真是憑你怎躲也還是躲不過。

    我橫想豎想也弄不明白這到底是什緣故,一夕之間就能讓師父怎看我都不順眼。算來算去,也就隻有那沒給師父看墨玉這一件事算是惹師父不快,師父難道就真能這心眼?為了這個事就睚眥必報?雖然連我自己都覺得這個由頭實在不過去,可我真真是再也找不出其他的理由來了。

    相形於如今的師父,倒把一成不變的大師哥還顯得和藹了些,甚至前日夜晚我傷心之時,他還安慰了我幾句。不過我也曉得,依著大師哥素日的脾氣,必定會拿了師父的話當做金口玉言皇聖旨,之前已經是讓我想到他就覺得烏雲蓋頂,若真還要按照師父的“嚴加管教”,難道非得要我命休矣他們師父二人才滿意?

    師父已經出去快一個時辰了,我寫字寫得心煩手酸,偏偏今又不敢溜出去,心不住勸自己好歹也要忍過這幾,等師父氣消了,這一雲彩也就散了。心煩之下,手的筆就越發的沉重,鬆煙墨的膠澀氣味不僅沒讓我沉下心神,反而更覺索然無味的厭煩,讓我恨不得甩手就扔了筆就跑出屋去,哪怕透透氣也好啊。

    窗子外頭,新綠的梧桐葉給淡金色的日光透過,顏色鮮嫩得仿佛要滲出水來,好看得讓人心癢癢的。幾隻不知名的鳥在樹枝間輕躍嬉戲,斑斑點點的日色照在那些雪白的羽毛上,閃出耀眼的星星光亮,一晃一晃,直到鳥展開翅膀,飛上湛藍的際而去。

    我也想有一雙翅膀,可以飛入雲霄的翅膀。也許某一,我可以也變成一隻白色的鳥,振翅在上高飛,可以永遠都追著太陽,永遠都逃離黑暗。

    記得郎銘有次講起一本叫《山海經》的書,麵有個故事叫《精衛填海》,帝之女精衛溺斃於東海,心中憤恨不平,便化作鳥,每日銜樹枝石塊發誓要填平大海。我不知東海會是如何的廣大,但如果精衛是化作了窗外這樣白羽紅爪的玲瓏鳥,那隻怕就算是想填平飲馬河都是癡人夢,填海複仇,豈不是上在愚弄可憐的精衛?難道,無情的東海害了精衛的性命還不夠,還要讓它受盡生生世世報仇不得的苦痛?上讓精衛死後化作鳥,哪是憐憫?想來竟是個心腸毒辣的陰謀,這上到底與精衛有什徹徹地的仇恨,要如此趕盡殺絕還不解恨?

    看著窗外的鳥,也不知道它們知道不知道精衛在何處,我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忽然覺得有話要跟它們:“鳥,你要是能看見精衛,一定要替我告訴她:不要再去填埋東海了,能每日都和你們一處嬉戲作耍也是好的。”那鳥也不知聽沒聽見我的話,隻是不住地上躥下跳,偶爾發出悅耳的鳴叫,可惜我也聽不懂它了什。

    我眯著眼看著它們,不覺間手的筆尖便垂到了雪白的宣紙之上,直到眼睛給陽光照的發酸低下頭,才驚覺不好,寫了一大半的紙上已經赫然洇出了我掌心大的一塊烏黑墨跡。

    我嚇得趕忙放下筆,拿了另一張宣紙蓋在墨跡上,卻是怎也吸不掉這大塊的麻煩。想想要是給師父見到必定猜到我又貪玩分神,也來不及多想,一跺腳,幹脆把紙團了扔出窗外,手忙腳亂另換了張紙重新寫起。這時候我再不敢分神,也顧不得好壞,隻怕師父回來之前來不及寫完。

    正寫得手酸眼花之際,聽見師父在窗外輕輕咳嗽一聲,隨即見他負著手走進屋來,我忙站起身,規規矩矩叫了聲“師父”。

    師父略略一點頭,劈頭就問:“今的功課寫完了?”

    我看他臉色漠然,半點笑容也沒有,就知道他還是沒有恢複素日對我疼愛的意思,心不出的憋悶,口也隻好答道:“快寫完了,隻差十幾個字。”聽師父“先拿來我看”,我雙手捧了宣紙遞了上去,之後就規規矩矩立在一旁。眼見師父接過紙來便是一皺眉,我心知這功課寫得匆忙草率一眼就能看出,先心虛了不少。

    等了好一陣,師父才抬眼看看我,淡淡問了句:“可是用心寫了?”

    我心頭一緊,看著眼前的師父,教我登時明白了大師哥那個人的性子是何出處,這看似風平浪靜,實則就是山雨欲來。我看了看門外,估摸著這時候逃跑出去是沒戲了,又看看師父那拒人於千之外的神情,估摸著撒嬌也不會頂事,猶豫之下,我最終隻能選擇做個規規矩矩的乖徒弟:“師父,風兒不敢偷懶。”

    “我問你可是用心寫了?”聽得師父又將之前的話重複了一遍,聲音不高,語氣明顯愈發冷了許多。我心發虛,可還是自認為聰明地了句暗藏伎倆的“實話”:“我、我當真用心寫了,風兒沒有跑出去玩,一直都不曾離開桌邊一步。”

    師父沉著臉瞧著我,微微點點頭,站起身,踱到桌旁,從抽匣中拿了戒尺出來,慢慢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了,才朝我了句:“好,你過來。”

    其實,我之前並不害怕師父的戒尺,畢竟師父肯定會手下留情的事情我也是心知肚明的。可自從前就因為那塊墨玉,師父對我就像變了個人,這時候他會不會還手下留情,我一時也吃不準。尤其我現在才發現,原來大師哥那一副人的做派原來是來自這個素日對我和藹可親的師父的家學淵源,我從心底開始覺得害怕起來,猶豫著隻蹭到距他還有五、六步遠的地方便停住了,我害怕他手的戒尺,更害怕現在這個師父。他又是用那種我看不懂的眼神盯著我,看得我後脊背發涼寒毛倒豎。聽他又淡淡了聲“我叫你近前來”,我咬牙大著膽子又向前蹭了兩步,雙腿便死也不肯再往前走了。

    我低著頭,心猶豫著要不要扭頭撒腿就跑,聽師父冷聲道:“你方才不是這功課是用心寫的?那你怕什?”

    我聽他言語不善,應該已經是動了怒,不敢抬頭,隻好又咬著牙朝前蹭了幾步,聽他森森一句“難道還要師父請你過來不成”,我嚇得死死閉了眼,又蹭了幾步。在師父麵前,我忍不住又想像以前那樣伸手去拉師父的衣袖,可一看師父陰沉著臉盯著我,他眉心間的那道痕仿佛是一條裂紋,終還是縮回手。我不清自己是害怕還是委屈,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眼淚一下子就決堤而下:“師父,別生氣,風兒怕……”

    我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聽見師父隻是冷冷了句:“伸出左手來。”原來竟是無論如何也不得免,我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黯淡的光之下,眼前的事物都模糊了輪廓,在白晝與黑夜交替的時辰,邊不合時宜地掛著一彎伶仃的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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