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將眾人衣襟吹得獵獵作響，場中卻是無人作聲。圓豆按捺不住，便要說話，一看到應天的臉色鐵青，隻得添了添嘴唇，將話硬是塞了回去。

    金無度立在那人身後，卻是看不到他的麵目，但這人身上紅光已然被應天擊散，身形卻是露了出來，一身青色道袍背後印了個太極圖形，腦後道髻上隨意插了根翠竹。

    金無度見這個這人背影臉色頓時劇變，腳下絆算，慌慌張張退後幾步，立足不穩，一屁股坐倒在地，顫聲道：“師父！”

    那人聽得金無度喊聲，緩緩轉過身來，隻見他麵目方正，頜下長須與頭發一般俱是花白，雙目顧盼之間隱隱有電光閃過，卻是不怒而威，雖是在這般險境之中仍是給人沉靜灑脫之感，正是當今道門第一正宗白雲山道德宗失蹤的掌門赤霞真人！

    赤霞真人看著金無度，雙目微微一黯，輕歎一聲，終於開口道：“我赤霞一生磊落，想不到收了你這個畜生，害得我今日落到這般田地，我真恨不得一掌了結了你！”

    金無度想到赤霞真人平日雷厲風行的手段，心中一顫，簌簌發起抖來，顯是怕極。

    應天勉強壓下心中的震驚，定了神，道：“赤霞師伯！”

    赤霞真人回轉頭來看著應天，微微點了點頭。

    應天道：“不知道師伯這許多日子到哪去了，卻不知全宗上下沒了師伯主持，便如群龍無首一般，師祖和諸位師叔師伯都盼著師伯回去哪！”

    赤霞真人聞言默默不語，過了一陣，道：“回去？隻怕我已無法回頭了，我知道，如今門內有青雲師弟坐鎮，卻到也是好事，放下我心中一塊大石，也用不著我再回去了！”

    應天與羅映雪對望一眼，都是不懂他話中之意。

    羅映雪輕聲到：“掌門師伯，你的身子怎樣了？”

    赤霞真人身子輕輕一顫，卻不接話，對應天道：“今日如你們還當我是你們師伯，便請答應我一個要求！”

    應天心中隱隱猜到他想要說些什，卻是一言不發，不置可否。

    赤霞真人猶豫一下，終於道：“我知道這畜生犯下了滔天大罪，究其原因，卻是我平日管教無方，任他縱意放肆的結果，說來錯還在我！但我知以這畜生的膽量見識，定是不敢擅自犯下這等惡行，背後定然還有人指使。

    今日我便讓他說出那背後之人，但隻求你們放他一條生路，便廢了他的修為，讓他平淡度過餘生罷！”

    他乃是道門領袖，平日地位高崇，受天下景仰，但今日竟是對應天說出了一個‘求’字，可見他為了保住金無度性命已然不惜自貶身份！

    羅映雪道：“金無度這賊子引狼入室、欺師滅祖，將師伯你害得如此之慘，實是罪無可恕，你還要替他求情？”

    赤霞真人神情黯然，道：“我也知曉他作為道德宗弟子罪不可恕，但……但他畢竟乃是我俗家唯一血脈，當日我兄長臨終之時囑咐我要照顧好金家後人，我……”他說到這，再也說不下去了，顯是心中也在經曆掙紮。

    羅映雪雖是痛恨金無度，但見赤霞真人的樣子，心中也是為難，隻得望向應天，看他怎說。

    應天仍是默默不語，臉色鐵青，場中之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金無度知道自己性命如今命懸一線，隻要應天一句話，今日便是赤霞真人也保不住自己。他看著應天，心中忐忑。

    過了半晌，應天終於搖了搖頭，斷然道：“不行！我身上的冤屈可以作罷，諸位師叔師伯若是寬宏大量不與他計較，我也不管，但天機師兄的仇我不能不報！天機師兄待我如兄如父，當日為了救我，便是被他，被他這個畜生一劍穿心！這份恩情我終身難忘！金無度啊，金無度，這一劍雖不是刺在我身上，卻讓我這多年來一直銘記於心中！我發過毒誓，當日你們怎害死天機師兄，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便要在你們身上百倍討還！”

    這番話說來斬釘截鐵，卻是相當於判了金無度死刑，也代表應天徹底不顧赤霞真人的顏麵，今日定然要拿下金無度！

    赤霞真人麵上一陣難堪，他已是折節去求應天，想不到應天如此決然。這話絲毫不給自己顏麵，已是決無回旋餘地！

    金無度麵色蒼白，連滾帶爬爬到赤霞真人腳邊，抱住他小腿，哭道：“師父，我知道錯了，你救救我，救救我……”

    饒是赤霞真人心境修為高深，但看著自己心愛的弟子這般驚惶恐懼，心中也是不忍！況且兩人身上畢竟流的是同樣的血脈，他與金無度俗世輩份雖然相差甚大，但金無度乃是他一手帶大，他心中實是將金無度當作自己兒子一般來看待。金無度雖是犯下滔天罪行，但畢竟血濃於水，這一刻親情卻是在他心中占了上風！

    他回轉身來，對應天道：“我畢竟還是道德宗掌門，這門中之事畢竟還要我來決定！今日我便以掌門身份帶他離開，但你放心，我定然會給你一個交代！”

    應天鐵青著臉，踏前一步，決然道：“我與他論的是私仇，況且我根本便算不上正式的道德宗弟子，不管什掌門不掌門！今日無論誰要帶他離開，須得先從我屍身上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