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藤井徹 本章:第120章

    巨大的慌亂在瞬間席卷而上,沈席君咬牙克製著此刻難耐的心悸,倏然起身,甩袖怒道:“不知所謂。”

    “那夜他拚著所有人看見,衣衫不整地穿越半個皇城來找您,他當著那多人的麵,以天子之尊涉險衝進火場救您。他那樣從容瀟灑的一個人,為了您泥足深陷,您看不見嗎?您還要他為您做多少事?”容妃仰起頭,總是沉寂的眸子隱含著從未見過的激蕩,那絮絮的低語不絕於耳。

    沈席君在門前立定,鎮定了神情,轉過身迎上她的逼視:“這多年的禮教詩書都白讀了嗎?對皇帝的情可不能成為你發瘋的理由。你的所作所為,是在幫他,還是害他?”

    容妃猛地咳了起來,邊咳著卻邊笑出了聲:“太後……不,母後您逃吧,您逃出翊坤宮,也逃不開這皇城,逃不開皇上身邊。皇上他愛您,愛得失去理智。我大魏的皇帝愛上了他的母後皇太後!”

    重重地一聲脆響,容妃再多的亂語被沈席君狠一巴掌打落,沒有用上真力,卻也出了十足的力氣。站在她身前,俯看著這纖弱的女子被打得幾乎伏倒,半邊嘴角濺血、眼卻隻剩快意,沈席君幾乎無法遏製內心的震怒,然而再度舉起的手,對著那樣絕望的淒笑,卻怎也落不下去,沉寂半晌,終究隻能吐出一句:“瘋子!”

    院落外突然一陣騷動,猜想是聽聞了動靜的下人們違令進了內院,沈席君拉開殿門便向外走,高聲道,“來人,給哀家宣太醫,翊坤宮容妃神智不清,要封宮靜養。”

    然而殿外內院卻並無隨扈入內,沈席君再向外踏一步,卻被身旁之人一把拉過,抬頭看去,竟是蕭靖垣。

    沈席君大驚之下,激烈地掙脫了他,壓低了聲道:“別碰我!”

    蕭靖垣略感意外地收了手,遲疑了一會道:“宋東升的口供我看到了,隻是……你怎親自過來?”

    沈席君冷笑道:“若非我親自過來,竟不知容妃已瘋成這般模樣,皇帝與她朝夕相對,竟無半分知覺?”

    蕭靖垣轉頭望向側開的門扉之內,是容妃頹然而無力地滑坐在地上。眼中的狂意轉為了然的平靜,蕭靖垣微微一哂道:“她跟你說了什?”

    “什都沒有。”沈席君的激憤來得有些突然,直到對上蕭靖垣湛然無波的雙眸,才別開眼道,“回頭吩咐顧瞻親自來看看,堂堂的正二品皇妃一宮主位,欺君罔上瘋言亂語的,是得了什病才成這樣。”

    “你鎮靜一些。”蕭靖垣凝視沈席君片刻,又轉頭向著殿內道,“容妃……她認了嗎?”

    沈席君恢複了些鎮定,抬眸望他,皺眉道:“你不意外?”

    “當然意外,卻更是傷心。若不是你送來的那些個口供,我怎都……”蕭靖垣一歎道,“我去和她談談。”

    “你別……”沈席君伸手拉住蕭靖垣,卻又不知該說些什。

    蕭靖垣看了眼被她扯著的衣袖,輕聲道:“惜君,你在怕什?”

    怕什?是蕭靖垣被容妃叫囂著剖白的真心,還是越來越不受控的自己?

    見沈席君許久地默然,蕭靖垣終於收回了自己的袖子,卻反手捧住了她的雙臂:“惜君,有些事,不是壓著不說,就能當它不存在。”

    沈席君退後一步,踟躕半晌方抬首:“皇帝,你是天子,一言可令江山變色。不論處置何事,望珍而重之。”

    蕭靖垣轉身向屋內的容妃走去,背對著沈席君擺了擺手。就像蕭靖垣一開始就不信容妃,或許對於這件事,他本就有預感,也已打算好如何處置。

    沈席君邁出翊坤宮的院落,不意外地看見院門之外跪了一地的人,都是被蕭靖垣趕出了門又忘了叫起的。見沈席君出來,高進喜便急著起身迎上,將一份帖子遞到沈席君手上道:“太醫院剛送來的急件,說是顧大人手書。”

    沈席君估摸著他是因為蕭靖垣的命令不敢入內,急忙打開手書。然而一紙白箋,隻有區區四字:宋東升,歿。

    回到壽康殿暖閣中,等候已久的顧瞻即刻便上前,跟在沈席君身後絮絮叨叨地稟報,宋東升落監之前便在身上藏了藥,審訊後便知道是難逃一死,於是趁著看守不察服毒自盡了。他在咽氣之前給齊王和顧瞻留了遺言,讓二人看在他昔年軍功和苦勞的份上,求太後留柔嬪一命。便因了他這一句,齊王連夜進了宮,在壽康殿跪到此刻。

    沈席君看了眼齊王,讓顧瞻上前相勸,總算扶起了他。齊王跪了許久,饒是行伍出身,也受不住這樣的折騰,麵色略顯蒼白。

    沈席君歎了一聲,道:“倒沒想到齊王對這一個下屬倒如此至誠。”

    齊王微微點頭,語氣中不減鬱結之意:“伐逆之時東升在軍中助兒臣良多,兒臣早視他為同袍兄弟,如今有如此下場,實屬咎由自取。可他這最後的遺願,兒臣願以削爵作抵,求母後成全他這遺願。”

    沈席君怒極反笑,輕道:“齊王,你可知這宋東升勾引皇妃在前,欺騙哀家在後。哪一樁罪不該是殺頭的?哀家沒給他連坐誅族已經夠客氣的了,你別得寸進尺。”

    齊王伏身重重一叩首,又道:“兒臣知東升罪無可恕,可柔嬪……的確罪不至死。據兒臣所知,不論先前私奔之事,還是慈寧宮之禍,柔嬪皆是受人蠱惑,隻能算從犯。”

    齊王言辭至誠,句句懇切,沈席君知道幾年來他幾度在危難時出手救助,也在心底承他不少情,如今見他以爵位相求,還真難硬的下心腸。無奈,沈席君隻能收斂了怒氣,道:“靖文,你素來守禮知法,也該知道,宮闈之事,實在不該是一個外臣可以置喙。你執意如此,定然有理由。”

    齊王低頭半晌,終於道:“承熙二年,宮家謀逆之時,東升曾是宮家族中醫官,當時宮雲緯與安若成策劃逼宮,是他拚了半條命,把消息告知兒臣。”

    “你說那時你的及時救駕,是宋東升的功勞?”沈席君將手中折子摔在桌上,驚得屋外仆侍跪下一片,“大好男兒,折在了這種苟且私情之上。當初容妃帶著他來求我時,就不該一時心軟,終究釀下大禍。”

    許是沒料到沈席君的失態,顧瞻愣了片刻,才上前寬慰道:“有心之人存心作亂,便是換了顆棋子,也能成事。”

    齊王咬了咬牙,道:“他立下大功,可當兒臣要為他報功時,他卻說要把這一樁功勞壓在兒臣這,換將來一個兒臣不得拒絕的請求。東升後來隨軍跟著兒臣上了戰場,處處爭先,幾次差點丟了性命,也是為了繼續爭點兒軍功。他一路艱辛,兒臣卻直到他身故……方知緣由。雖說是罪犯滔天,可兒臣也知其情之所鍾,實難自己。是以柔嬪之事……還是求母後成全。”

    口中道的是為他人所求,可齊王眼中的哀慟,終是夾雜了自己的真心。數月之前,也是在這殿中,自己之所以心軟,也是因為思言以同樣的眼神看著自己,長跪相求隻為能助宋東升一臂之力。這一樁彌天大禍,借宋東升之禍始於思言,終於齊王。當真孽緣。

    沈席君緩緩搖頭,道:“事已至此,就算哀家有心,怕是柔嬪也無生意。哀家至多保其母家忠勇侯一門無恙,其餘的還是要看皇帝的意思。”

    齊王期冀的眼神隨即暗了下去,片刻之後,頹然道:“此事決計不能告知皇兄……罷了,異地而處,靖文自問也難獨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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