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襲純棉的白衫,長身玉立,潔白如雪的衣角隨風搖曳,如錦緞一般的墨色長發,隨意的垂在腦後,用一根白色的帶著鬆鬆的係著,身無長物,唇邊橫著一片枯葉,悅耳的聲音悠然而出。
他雙目如春日的日光,和煦,溫暖,又如春日的風,緩緩而過,舒適宜人,那樣的平和,仿佛眾生平等,在他眼中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雪的輝映下,他的麵容依稀可辨。
孫行一個箭步,滿目戒備的擋在顧希身前。
顧希遙遙的看著他,頓時生出一股舒適感,她看不清楚他的麵容,卻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目光,不似這世間任何人,第一眼是審視,第二眼是判斷高低貴賤之別,他的目光溫暖,通透,不似公子荀那般高高在上的俯視,猶如廟堂之上供奉的佛祖,慈悲的注視著芸芸眾生!
那是顧希於這世間苦苦追尋,卻求而不得的平等。
大雪紛飛,很快覆蓋了那些毒蛇的屍體。
那些殺戮,那些血腥,好似從不曾有過一樣。
那人並未停下腳步。
他緩緩的從顧希和孫行麵前走過。
走過泥濘,走過血腥,一襲白衫卻是纖塵不染,在他周身似有淡淡的光暈,連雪都不能近他。
待那些毒蛇盡退之後。
他素手一揚,任由那片枯葉被風卷起,消失不見。
確定他沒有殺意後,孫行才放下戒備,隻是一瞬不瞬的看著他。
他的不同,他亦感覺到。
他的目光和這世間來無影去無蹤的墨者相似,但又不同,墨者的眼中是悲天憫人的慈愛,而他的眼中除去這些,還有一抹仿佛洞察世間萬物的通透。
眼前他就要融入茫茫雪色之中,顧希急急出聲喊道:“請先生留下姓名,今日救命之恩,他日必當重謝!”
她這人一向快意恩仇,有仇必報,有恩必答,算的清清楚楚。
那人腳下一駐,停下腳步,緩緩的扭過頭來,淡淡的掃了顧希一眼,輕笑一聲,歎道:“這世間陰陽有序,何以顛倒乾坤!”
隻此一言,令得顧希臉色大變,緊握衣袖下的手,若是細細看,便可發現她的身子顫顫的抖著。
何為陰?何為陽?
以天地而言,則晝為陽,夜為陰。
以人而言,男為陽,女為陰。
何為乾坤?可衍生為陰陽,乾代表男,坤代表女。
隻一眼便看破了顧希的偽裝,道出了事實的真相。
顧希怎能不怕,她自認她的偽裝已近乎完美,至少與她接觸過的人從未懷疑過她的性別。
一時之間,她的眼中湧出一股殺意。
可她最終也隻是看著他的背影一點一點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待他完全消失後,她猛然看向孫行,握緊手中的匕首。
隻見孫行一臉呆滯,嘴念叨著:“這世間陰陽有序,陰陽有序......”
就在顧希雙眼一眯,眼底湧出濃濃殺意的時候,孫行裂開嘴,一笑,大聲說道:“哈哈哈...我知道他來曆了。”
說著,一頓,摸著下巴,徐徐說道:“他說以陰陽,定是道家之人,真想不到這世間竟還有道門中人,傳言自老子於平山湖得道成仙後,道門之人便隱於這世間,再不理世事,隻一心問道,不想今日竟得見道門中人,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顧希見他根本沒聽明白那人的話,慢慢放鬆下來。
卻不想這世間之人,生於亂世之中,溫飽尚解決不了,十個人便有九個人大字不識一個,孫行一介武夫,因素日跟在公子荀身旁,有些見識,能從陰陽聯係到道家已屬不易,哪能聽懂其中的深意。
馬車尚在,且完好無缺。
孫行快速的四下掃了一眼,也不管火上的大鍋了,抓起顧希的手臂就走,邊走邊說:“走,我們速速離開這,若是幕後之人知道沒有得手,指不定會使出什陰招。”
“然。”顧希一把甩開孫行的手,爬上馬車,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這個地方。
孫行駕起馬車,因著天降大雪,馬車的速度慢了許多,直奔臨淄而去。
彼時,公子荀一襲黑色寢衣,玉冠盡除,任由長發隨意的披散著,殷紅的唇角輕輕地抿著,懶懶散散的坐於矮幾之上,目不斜視的注視著手中的絹帛,絹帛之上密密麻麻滿是小篆。
這是孫行從趙國傳回的書信,從趙到齊,幾經轉手,足足累死了八匹馬,才最終到他手中。
上麵清晰的記載了,顧希於邯鄲的一言一行,細致到一字一句,絲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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