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柱國王府，坐落我大唐國都長安城最繁華的地界，即便是在那位號稱堪比太祖先皇的帝王的眼皮子底下，親王府修建的也是奢華至極，毫不避諱。這座極土木之盛的府邸耗時兩年建成，光是上好的楠木就用了不知凡幾，要知道皇宮中那位屁股底下坐的椅子，也不過是紫檀木打造而成，更別提院內洞了。院內那房屋建築不必去，自是常人無法想象之奢華。隻王府中那湖，方圓百丈，養錦鯉萬千，每有喂食，放眼望去，如金甲壓城。湖中另修有閣樓，仿若淩空而建，樓雖隻八層，卻通雲霄，世人稱其通閣，登樓如登”

    有些蒼老卻又不失中氣的男聲飄蕩在熱鬧的酒館，但道這時，聲音卻嘎然而止。

    一個肚子像懷了六七個月似得中年男人站起身，張牙舞爪不滿地叫叫嚷嚷道：“老頭兒，你倒是繼續啊，吊人胃口算咋回事，總不能是嫌咱們打賞的酒錢少了，不想了吧。”

    旁邊有個富家公子哥打扮的俊俏生，搖晃著折扇笑眯眯地跟著起哄道：“要真是這樣，那你這老兒可就真是大大的不厚道。”

    “對啊對啊”

    “是這個理兒嘛”

    “”

    但無論其餘人怎鬧騰，書老頭兒都仿佛入定一般，置若罔聞，隻是癡癡地望著手中的二胡，眼神複雜，有驕傲，有緬懷，有悲傷，有憤怒

    人總是喜歡湊熱鬧，就像是一塊掉在地上的蜜糖，總是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引來一大群的螞蟻。

    吵鬧聲此起彼伏。酒樓的大掌櫃終於坐不住了，這個臉上長著喜感的八字胡的掌櫃皺著眉頭來到場中央書老頭兒的身邊，低聲耳語道：“老哥啊，不是我你。你這第一次來我們這地方，先前不過了一段啥勞什子西方聯盟，大家夥兒就打賞了差不多十兩銀子。真不少啦，保夠你一年的吃穿住行的，不要太貪心”

    好家夥，這大掌櫃的也以為老頭兒是在拿架子要賞錢了，不過老頭兒對大掌櫃的一番話仍是不搭理。這時就算是泥菩薩也該生火氣了，有些冒火的掌櫃惱怒的輕輕推了一把老頭兒，示意讓他搭理搭理自己。掌櫃自是不敢下重手的，畢竟這幾年開始流行老頭兒老太太去找著人碰，倒下就去官府報官訛人。這不，掌櫃的有個堂兄弟，前幾才挨訛去十幾兩銀子。

    拋去這些閑雜話，書老頭兒卻在掌櫃的輕輕一推下，身子一震，這可把掌櫃的嚇了一大跳，嘴聲碎碎念道：“大家可都看著呢，我可沒用力，就輕輕碰了下”

    麵容有些蒼老的書老頭兒裝作沒聽見，隻是重重咳嗽兩聲，將眾人目光吸引過來之後，才站起身抱拳像眾酒客道：“老朽剛才想事情得想出神，因此才斷下來，萬不是為了各位打賞的酒錢，若果真那樣老兒也真是沒皮沒臉了，還請諸位老弟多多包涵。”

    “嘿，無妨，你接著”

    “對對，接著就行”

    這塊地界隸屬涼郡下管轄，雖是盛唐數得著的大郡，但再富足的城市也有個窮酸地不是。這兒就屬於那塊窮酸地界，地處涼郡轄區邊境，偏僻的很。在通訊全靠吼的鎮，人們大多沒啥見識，也沒啥消息來源，但身為大郡子民的優越感又讓他們不肯去其餘地方發展，以至於這兒的消息越發不靈通，甚至有些人隻知道大唐皇帝姓李，其餘則兩眼一抹黑。因此這位在他們看來見識廣博的書老頭才會這吃香。

    “”

    老頭兒聞言坐回椅子上，朗聲道：“那咱們就接上回書起”

    話音還未落，酒樓外卻隱約傳來陣陣馬蹄聲，打斷了書老頭兒的話。就在所有人都迷茫的時候，隻有老頭兒率先反應過來，低頭苦澀一笑，神情複雜。

    幾個呼吸間，馬蹄聲已經清晰傳入了酒樓中所有人的耳朵，那整齊劃一的聲音低沉、悠遠，宛若奔雷，震懾著人們的心扉。當酒客們稍稍反應過來時，卻驚詫的發現自己已經渾身發軟，動彈不得。

    “怎，怎了，我這是怎了這是這是邪，邪術？？！！”

    老頭聞言，佝僂著蒼老的身軀環顧一周，淒然的望向酒客們，語氣中透著一股超脫生死的莫名意味：“哪有什邪術，你們這是被煞氣鎖定了，獨屬長安禁衛軍，玄甲鐵騎的煞氣”

    眾人張大嘴巴，冷汗直流，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想些什，卻被嚇得一個字也不出。

    他們這些地處偏僻的平頭老百姓可能不大了解親王府，可能不大了解什西方自由聯盟，但隻要是大唐帝國的子民，幾乎全都知道玄甲鐵騎。

    為什？

    因為這大唐盛世，就是玄甲鐵騎打下來的啊，更別提前頭還加綴了長安禁衛軍這個恐怖的名頭，那可是一隻專門護衛唐王的騎軍啊。不會有人去懷疑老頭兒的話，因為沒人會拿玄甲鐵騎開玩笑，至少在大唐境內沒人，那真會死人的。所以還有一種法叫做：盛唐鐵騎甲下，玄甲黑騎甲盛唐。

    酒樓外，被轟隆馬蹄卷起的漫黃塵漸漸消散，尋常百姓們早已被一句“欽差辦案，旁人遠離”給打發掉，至於不明所以的官府來人，這隻騎軍的領頭人隻是坐在披有凜冽黑甲的高大駿馬上，連下都懶得下來，輕輕吐了一個滾字。真的，沒人不怕這支鐵騎，哪怕隻有一名騎軍，更何況從今這架勢來看，至少來了上千騎。

    這隻騎軍的首領看著年歲不大，身穿便服，麵白如玉，與身後個個披甲帶矛麵容冷峻的騎兵行成鮮明對比。戰馬通靈，在號令聲中停下不安躁動的蹄子，連喘息聲都驚人的一致。年輕人眯起眼望了望這所有些破敗的酒樓，翻身下馬，指著酒樓沉聲道：“下馬，抽刀，合圍。蒙田，蒙衝，隨我進去。”

    “是。”

    千人應聲，同時下馬抽刀布陣，利刃與刀鞘摩擦後產生的金鐵交鳴聲仿佛讓空氣凝滯。

    酒樓內眾人幾乎肝膽欲裂，唯有書老頭麵上了然，低聲喃喃自語：“來了”

    是問句，卻透露著股肯定。

    隨著轟隆一聲悶響，酒樓門被一名腳踏蟒靴的年輕人暴力踹開，隨即與身後兩名看著就讓人心底打顫的猛漢緩步進入。三人對周遭酒客視若無睹，直奔書老頭而來，在相距二十步時才停下。隨著三人的強勢進場，酒樓內氣氛越發讓人壓抑，恐懼。

    騎軍進屋的短短一刻，書老頭也平複了心境，終於放下手中二胡，但像是沒有看到來者不善的三人。隻是反身將酒壺拿起，給自己斟滿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一杯接一杯。

    酒客們眼觀鼻鼻觀心，屁都不敢放一個。隻有老掌櫃在內心深處暗暗罵著，哎呦喂，我特怎就豬油蒙了心，招惹了這一位來咱這書，這特不是耗子舔貓bi，沒事特找事。現在的情況，傻子都看出來了，這群兵老爺就是為了這個其貌不揚的書老頭來的。

    位居高位的年輕人見狀也不著急，隻是默默的看著，半響過後才輕笑著出聲道：“九叔，事到如今我仍是喊您一聲叔爺，但也請您不要讓我難做。回了長安城，侄子做主給您開一壇父皇珍藏多年的瓊漿，讓您好好喝個夠，就當送行了。但現在嘛，還請您不要在這窮鄉僻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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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耽擱了，時間長了，父皇會發怒的。”

    “哦？”被年輕貴人稱作九叔的老頭兒意猶未盡的放下酒杯抹抹嘴，抬起頭瞥了眼，不陰不陽的冷笑一聲，“怕你父皇發怒？就不怕我發怒？老朽要是一生氣，氣死在這。，老七啊，你回去那位恐怕不會給你好臉色。”

    父皇？九叔？酒客們思維已經混亂了真的特的這個年輕人還是個皇子來的？那這個老頭還是王爺來的？

    “”

    年輕人回以冷哼，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突然望向酒客們，幾個呼吸間又將目光轉至老頭兒身上，負手而立對著其寒聲：“李淳罡！事到如今你難道還要執迷不悟？”

    叔侄二人眨眼間撕破臉皮，之前還溫良恭儉的年輕人此刻盡顯陰森。

    “你我都知道，作為他的胞弟，既然回去是必死的境地，還不如死在這，還能給父皇製造些麻煩。換成是我置身此處，也會這選擇。但可惜，我這次出宮時已經立了軍令狀，要把活著的你帶回去。所以你若使出什秘法死在我跟前，，春陽城還記得吧，你上個逗留的地方，所有與你有過接觸的人，皆殺。哦對了，留你住宿的那戶人家，我記得有個半大的姑娘吧？”著還用手比劃了下，“挺可愛的一姑娘，就這死了真是太可惜了。當然了，包括酒樓的這些人，一個也活不下去。”

    最是無情帝王家！

    老頭兒眯起眸子，露出危險的目光，佝僂的身子緩緩直起，縮在袖、幹枯如樹皮的手掌驟然握拳。

    年輕人視若無睹。

    “您還別嚇我，一千玄甲鐵騎就在外麵候著，別才這些人，就是屠城也足夠了。至於跑，宗師之下，在在我麵前，無處可逃。”年輕人道最後，語氣卻莫名的漸漸緩和，也由先前的直呼其名換做了敬語，臉上泛起柔和卻又自信的笑意。但當把視線投向他的九叔時，老頭卻明顯看到了眼眸深處的那抹殘忍。

    看似為江湖兒女實則身份是當朝親王的老頭兒被一輩如此**裸的威脅，再壓不住胸中憤意。

    “呼”

    李淳罡猛然站起身，深吸一口氣。

    由百會至湧泉，一氣貫通。

    身上破落道袍於此時猛然脹大，大袖飄搖無風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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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處江湖之遠的江湖兒女們出門在外，靠什打名頭？自然是武力。自兩百年前起，也就是唐曆110年，便有了鮮明且嚴謹的武力階級製度。一品至八品，由低至高，八品之上，為宗師。宗師之上，仍有高山，是謂謫仙人。傳聞東海有謫仙，年過百歲卻烏發俊容，以手中劍打潮，以手中劍斬惡蛟。而無論是以刀槍劍戟棒等身外之物入門，還是靠掌法、拳腳、道術，入了八品之後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引九罡氣或地靈氣為己用！

    而這位盛唐所剩無多的幾位王爺之一的李淳罡，名中恰巧也帶“罡”，罡氣的罡。

    七皇子眯起好看的丹鳳眸子，伸手攔住想要上前護駕的蒙家兩兄弟，一步邁出，毫無畏懼的與之對視。

    兩人間掀起無形氣流，相互纏繞，相互激蕩，

    兩虎相爭。一時間殺意盎然。

    “唉。”

    良久，李淳罡率先歎了口氣，衣袖飄落下來，整個人氣勢不在，又回到先前書老頭兒的那種蒼老狀態。七皇子見狀，舒展墨眉，嘴角勾起清淡笑容，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腳步。

    “我可以跟你走，回長安。不過，放過這些人，他們不應該因我而死。”

    老頭兒仍中氣十足的聲音充斥著酒館，卻比先前多了份旁人難以察覺的滄桑。他是真的老了，若年輕二十歲，今怎著也得拚個魚死網破。李家隻有戰死者，從無不戰而敗者。但他真的老了許多，心也軟了許多，絕不忍心看著那些無辜者因自己而死。

    “哈哈！好！您請！”七皇子爽朗一笑，側開身子，一手負後一手微伸，做出“請”的姿態，但隨即話鋒一轉“不過九叔，您就這放心我？不怕您這邊一走，我就將這些人殺個幹淨？畢竟此事牽扯甚廣。”

    此刻已經向酒樓外邁步的老頭兒聞言停下腳步，沒回頭，隻餘一個瘦削背影負手而立，但氣勢在七皇子看來卻比片刻前還要更勝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