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小說 第74章憨妹

    憨妹是長沙汽車修配廠的一名車工學徒，姓彭名雅茹。年方二九，身高一米六八，瓜子臉，麵部清秀，體重九十多斤。照說應該稱靚妹呀？怎稱憨妹呢？這不奇怪，這叫外秀內憨，而且憨得出奇，漂亮的女人都有一顆糊塗的心，聰明有聰明的結局，憨厚也有憨厚的命運。

    一

    七十年代初，長沙各機械行業流傳一句口頭禪：“車工緊，鉗工鬆，吊兒郎當是電工。”“車工緊”是因為有工時定額，“鉗工鬆”是因為所做的活不固定，難以製定工時定額。“電工”一般是指維修電工，那出了故障才找他，如生產正常便可喝茶聊天，故稱吊兒郎當。

    憨妹是1970年進廠的，在劉師傅手下學車工，專加工汽車配件上的軸杆。這種活兒主要技術是要學會磨合金刀，會識千分尺等量具，用夾頭夾緊元鋼，上好刀片，搖動車床手柄即可，然後再用千分尺測量，一根複一根，並沒有高深的技術，按廠部製定的工時定額一個工時要車十根，包括上裝下卸。但憨妹作為一個學徒，一個工時就車了三十根，雖然沒有休息，卻是翻了兩翻，真是初生牛犢不畏虎。當然最初刀具是師傅磨的，這下可把其他車工急壞了。一個叫趙泉的年輕車工湊到劉師傅麵前說：“趕快要憨妹休息一下囉！真是傻到頂了，咯樣搞，廠肯定會修改定額的，最後還不是害了我們！”劉師傅一邊抽著香煙，一邊抿著茶，微笑不語，他有心中的小九九，憨妹是學徒，暫沒有定額，所幹的活兒全算在他的賬上，轉而一想，還是不行呀？即算是我幹的活，超額這多，又沒有獎金，廠部知道了也會修改定額的，到時大夥還是對我的意見大，眾怒難犯啊！於是想叫憨妹停下來，怎說呢？明說影響為師的尊嚴，還怕她口不緊，當下正在開展以階級鬥爭為綱，批林批孔，抓革命，促生產。如果上綱上線，我可吃不消啊！於是說：“憨妹休息一下，車床有雜音，需要保養。”憨妹聽到師傅喊停，感到莫名其妙，心中在想：“車得好好的，喊停，我怎沒有聽到這個雜音呢？”從此車工班絕大多數人都超額完成了定額，超額數量是一到三根，這就是大鍋飯年代“抓革命，促生產”的成果。

    二

    憨妹在縣早禾村分廠上班，與沈麗姑娘同住一間寢室，每個星期日放假一天，廠有專車接送。憨妹和沈麗可算得上是廠的二朵廠花。憨妹身材高挑，性格文靜，沈麗比她大二歲，體態豐滿，且性格潑辣，楊肥梅瘦，好比盛唐的楊貴妃和梅妃，但她們的關係極好，閨房私語無所不談。

    在偏僻的分廠，對於廠的年輕小夥，憨妹和沈麗無異乎是兩顆閃耀的明星，追求者眾多，但都不同程度地碰了釘子，車工趙泉就是其中一個。趙泉臉皮厚，有一次又厚著臉皮對沈麗說：“麗妹子！明天放假我們去嶽麓山玩好嗎？”沈麗見他這不知趣，便扯開喉嚨說：“哪個和你去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罵得他一個狗血淋頭。趙泉知道這是一朵帶刺的野玫瑰，再也不敢招惹她。於是他把目標對準了憨妹，在下班去食堂的路上，他對憨妹說：

    “五一放假，去看電影好嗎？我特意搞了兩張票，《巴黎聖母院》，很好看的。”

    “不去！”

    “為什？”

    “五一節放假我要幫家選羽毛，這是母親從羽絨廠接回家幹的活，幾姐妹休息都要回去幫忙。”

    趙泉碰了軟釘子卻不知趣，此後，仍有話無話的找憨妹搭訕，憨妹感到很煩，便告訴了沈麗，沈麗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罵他一頓不就得啦！”“我不曉得罵，罵又罵不出。”沈麗歎了一口氣：“我看你如何脫得符？”

    民兵隊長黃三是一位複員軍人，因臉上有麻點，人稱黃麻子，40多歲有家室，見了青年妹子就嘻嘻哈哈，是個大色鬼。他見憨妹軟弱可欺，有一次便借故問寒問暖，把一隻手搭在憨妹身上，“怎隻穿這點衣服，擔心著涼啊！”憨妹想掰開他的手，卻掰不動，黃三的手開始不規矩起來，憨妹隻是說：“別！別！別這樣！”嚇得直往前跑，卻不敢大聲喊叫。

    在全民皆兵的日子，青年男女大部分是民兵。每個月要上兩次晨操。如有女青年遲到未來，黃三親自上門叫喊，如有人先起床，麵未上栓，進門就掀被子，一飽眼福，二顯軍威。而這些妹子都沒有意識到這是侵權，還以為是自己錯了。憨妹和沈麗因昨晚加班睡晚了還沒有起床，黃三就在門外喊：“開門，上操了。”憨妹嚇得直發抖，不敢開門，此時沈麗叫了起來：

    “黃麻子，你先走，我們就起來，如果你不走，我們就不起來。”

    “不起來我就砸門，按紀律處分你們！”

    “你敢！隻要你踢門，我就喊抓流氓！”沈麗的尖利潑辣使黃麻子沒有辦法，隻好灰溜溜地走了。

    三

    1972年憨妹20歲了，正是愛情萌動的年華，做介紹的絡繹不絕，有一次在寢室憨妹問沈麗：“麗姐，如果你要找對象要找一個什樣範的？”沈麗躺在床上，漫不經心的說：“一，長相要像小生演員；二，身體要像運動員；三，工資要比我多幾十圓；最後還有一條，會搞飯菜招呼我，要像賓館的服務員。”憨妹暗自思忖：“這樣的人到哪去找啊？”憨妹經人介紹，這一年有三位男士同時對她進行追求：第一位是遠在黑龍江的解放軍周某，湖南人，個兒不高。二人從未謀麵，隻是互寄照片才看見對方的模樣，從來信中獲知文筆尚可。第二位是長沙鐵路局的工人，姓宋名軍，長相英俊，有一米七八的個頭，但他母親不大讚成這門親事，認為兒子的文化程度比她高。第三位是區辦企業的一名集體幹部，姓何名剛，一米七二的個頭，其貌平平，而且家境貧寒。按先後順序憨妹先認識周某和宋軍，最後認識何剛。按工作單位和家境而言，何剛條件最差。

    在憨妹的心中，她是這樣想的：“宋軍條件最好，但母親反對，本人追求又不激烈，如果自己主動去追他，母子必有矛盾？這又何必呢？那位遠在黑龍江的周某從未謀麵，雖有信來，畢竟心中沒有底。‘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可這位何剛經過幾次接觸，可是一位文武全才呀！先說武吧！他是區體委聘請的業餘武術教練，一身肌肉鼓鼓的，這才是真正的護花使者啊！再說文吧！可說是文筆生花，毫不遜於前麵兩位。”於是憨妹不顧家人的反對，毅然選擇了何剛，每個星期書信往來不斷。對於周某和宋軍的來信，采取一律不複。

    四

    早禾村的傍晚，當晚霞消退以後，天地間變成了銀灰色。乳白的炊煙和灰色的暮靄交融在一起，像是給牆頭、屋脊、樹頂都罩了一層薄薄的玻璃紙，使它們變得若隱若現，飄飄蕩蕩，很有幾分奇妙的氣氛。憨妹吃罷晚飯，又習慣性地朝傳達室走去，她要享受情書中的精神食糧。果然她看到了何剛遒勁有力的筆跡，她拿著信像小鳥一樣的跳躍，往寢室走去，關上房門，展開一看，是一首：

    憨妹之歌

    你勝似那天上的嫦娥，

    雖然美麗卻去了廣寒。

    你勝似那美麗的七仙女，

    向往人間卻被天廷阻攔。

    你勝似那巧手的織女，

    要等七夕方能見牛郎。

    楊貴妃啊！榮華享盡，

    無奈自縊馬嵬坡，

    究其原因

    卻是因為沒有你憨。

    你的憨氣清澈見底，

    你的憨氣可以療傷。

    憨妹啊！

    我愛你的憨氣，

    沒有心計，

    沒有世俗，

    清新的憨氣充盈著我的心房。

    憨妹讀畢，芳心怦動，好似吃了一份營養快餐，頓感心曠神怡，飄飄然不知所以。這時，沈麗風風火火地回來了，看見憨妹麵帶桃花，手拿著一封信，便問：“誰來的呀？”憨妹情不自禁的把信遞給了她。沈麗文化程度比憨妹高，讀完這首詩不由“哇”了一聲，“真是才子啊！他是誰呀？要是寫給我，今日這餐晚飯就不必吃了。”於是憨妹便把何剛的基本情況告訴了這位閨中密友。“什時候要他到廠來一趟，讓我也看看囉！我又不會搶走你的。”沈麗笑著對憨妹說。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