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什東西碎裂的聲音從聖徒十七體內響起，瘦的軀體一瞬間變得膨脹，連帶著原本結實的筋肉與沸騰的骨血，如同被石碾子反複軋碎的那樣，混合在一起，又被一絲絲從體內流淌青綠色的漿絲重新粘合起來，變成了一開始的模樣。

    第一層枷鎖已崩潰。

    期間經曆的一切看起來極度的詭異，任憑人類貧瘠的大腦如何去思考，也無法有人能夠接受一個人的軀體像是橡皮泥般被反複的揉捏著，破壞著，然後再修複，變回原來的模樣，更不會有人認為，在經曆這一切之後的軀體，還會是人類的普通軀體。

    原本這具身體對他的囚禁已經過了時效性。聖徒十七也終於明白了十四口中的，那屬於完全融合之初帶來的快感，盡管隻有一那，但對於情緒感覺極為麻痹的聖徒而言，卻相當於人類吸食某粉一般的快感，這也是為什絕大部分聖徒都會盡可能控製兩具分身的原因，融合的每一次體驗都是令人愉悅的。而聖徒最多控製兩具軀體，超過數量將會麵臨靈魂撕裂，被黑暗懷抱強製召回的風險，這相當於聖徒的死亡。

    聖徒十七作為新生的聖徒，自然不敢去逾越規矩。盡管此刻對黑暗懷抱的溝通依舊沒有成立，但重新湧回身體的力量，令聖徒十七不禁躊躇滿誌，原本壓抑的心思也蠢蠢欲動了起來。

    海濱區的街道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與往常並沒有太多差異。聖徒十七在人群中隨波逐流著，看起來毫不顯眼，一眨眼，便淹沒在其中，像被大海吞噬的微渺浪花。

    聖徒十七突兀的停了下來。

    他迷茫的望著遠方的海，流露出了一絲滄桑的思索，又在一瞬間變回了那被一層層人類情緒所掩蓋下的最真實的冰冷，像是吃飽後打了個盹一樣獅子，無暇他顧的繼續沿著街道前行。

    現在還不是開始任務的時候，兩的凡人生活讓聖徒學會了隱忍，不同於黑暗懷抱的漫長等待，踏上石板的生活豐富而美好，身負重任的他用那種心態麵對，隻會是自尋死路。

    回想起分享任務後的十四失態的模樣，聖徒十七便明白，自己的任務足夠艱難。

    沉思的他並沒有察覺到，此時此刻的空微不可察的閃過一絲藍色的電弧，仿佛有一隻巨大的眼睛，正緩緩睜開，睥睨著視線之下的芸芸眾生。

    ……

    朱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個極度誇張哈欠，在下巴傳來了哢吧的脫臼聲後，手忙腳亂的朱宥揉了揉臉頰，將下巴又重新接了回去，像是滑稽的醜。

    隨手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那雙毫無活力的眯眯眼頓時蹬的有銅鈴那大，對於自己能睡上一一夜，這位修仙愛好者並沒有過多的驚訝，倒是王清河那發瘋一般得信息轟炸令朱宥不禁咽個一口唾沫，心髒砰砰砰的幾乎要從嗓子眼奪門而出。

    看起來有些纖細的手指在鍵盤上猶豫了半，已經慌了神的朱宥像是回到了初一入學的那一，徹底的失去了回複這位大姐頭的勇氣。

    當然，欺軟怕硬的他隨口罵了一句毫無責任感的左三吉同誌，這位並沒有bn傳中那肥胖的大神心翼翼的深呼吸了三次，算得上手指不緊不慢的敲打著手機鍵盤，回複道：

    “那個……清河姐，我睡了好久，剛醒來，你沒事吧。”

    語氣之慫，溢於言表。

    “有事。”

    距離王清河的信息轟炸過去了接近一的時間，等到的是朱宥姍姍來遲的回複。言語間透露著淡淡的慫意，甚至發了一個跪地表情包，試圖緩解一下此時劍拔弩張的氛圍。

    朱宥不怕地不怕，隻怕老爸。

    王清河又是老爸最喜歡的外甥女，隻要她一來自己家，家基本就沒朱宥什事了。

    因此朱宥從來沒叫過王清河表姐，王清河也自得其樂，從來不讓著這位名義上的表弟一星半點。

    “山雞和你在一起。”

    兩個人同時失聯，王清河自然認為他倆是在一塊的。

    “沒有啊……我一直在家玩遊戲。”

    “能聯係上他。”

    朱宥試了一下，隻能苦著臉回答道：“不能，三吉多半開了免打擾，除了杜阿姨沒人能打的進去電話。”

    隨手點擊了一個【對不起我是撒比】的表情，朱宥同學開始惡意賣萌了起來。

    他口中的杜阿姨自然就是左三吉的老媽杜韞瓊了。

    見朱宥沒有跟左三吉在一起，心中種種擔憂讓她失去了繼續和朱宥聊的興致。

    “好了沒事了，拜拜。”

    朱宥鬆了一口氣，再次倒在了床上，回憶著昨中午那大快人心的勝利，像個傻子一樣的笑出了聲，直到肚子傳來響亮的咕嚕聲，才將他拉回了該吃飯的現實中。

    教室的王清河皺起了眉頭，像是一隻發怒的老虎一樣，手托著腮，盯著不遠處的空位，惡狠狠的聲罵道:

    “死山雞臭山雞。”

    ……

    不知不覺，窗外下起了雨。

    初春的雨永遠帶著一絲屬於冬季的意味，它們是似是而非的雪，既濕冷又刺骨逼人。邊界不明，惹人厭煩，更像是個不好笑的笑話，讓人喜歡不起來。

    街邊的攤販們開始收攏起了攤位，推著自己的人力車，身形佝僂著，一批批的離去。

    他們在經過聖徒十七的身邊時，有惶恐，有盡焦急，有惱怒，有平淡，唯獨缺少了喜悅。

    這些人的表情曆曆在目，無關左三吉的思維，聖徒十七第一次以自我的意識去表現。

    冷漠，徹徹底底的冷漠。

    還夾雜著一絲厭惡。

    像是人類無法忍受蟑螂在腳邊四處亂走一樣，聖徒十七也無法忍受那種充斥著奇怪感覺的人類在他的身邊穿梭，甚至在神情上對自己的不敬與輕視。

    “讓一讓，讓一讓。”

    “快讓開。”

    “前麵的快點，一會雨下大怎辦。”

    “誰呢，沒看見都是人。”

    話聲音越來越多，噴灑的唾液與漸喘的呼吸，夾雜著人的體溫，令周圍的空氣似乎變得不再寒冷與嚴肅，多了幾分燥熱與喧鬧。

    聖徒十七從牆邊的空隙離開了那，但有股怒意，卻一直壓抑在心底。

    屋簷上泄下來的細絲，不知何時變成了豆大的水珠，像是無數把向敵人發起永不間歇的進攻的連發衝鋒槍，凶戾的擊打著水泥地，牆壁，行人，連橫穿街道的流浪野狗都不放過，那吃痛的嗚咽聲埋沒在雨水中，無人理會。

    已然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