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許慧玲怨天尤人(附杜十娘怒沉百寶箱)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落地伸根 本章:17許慧玲怨天尤人(附杜十娘怒沉百寶箱)

    朱廣發真是好事連連有。在1950年國家實施了土地改革,但在寧和這窮鄉僻壤的,一直到1954年夏季這改革風才刮過來。這時縣的幹部幾乎在每個村都有蹲點人員。這時以前曾經是鄉紳地主的人員現在又慘嘍!他們的房產現在也成了他們是資本主義的最好憑據。於是在朱廣發的家鄉,有一個舊鄉紳的兒子見局勢又變,為保全性命他便主動找政府要求把自己的三間房屋都捐出來給貧下中農分了。於是朱廣發又白得了三間大瓦房,並且那個舊鄉紳的兒子連屋的行李使用家具都給他了。當然那個舊鄉紳的兒子功夫也沒白費。縣幹部拍著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開明紳士的名譽。並且告訴他:“你是有文化的人,本可以為黨和國家做貢獻的。不過這你是不能待了。咱縣壩上高寒地區現正缺少教師,這也是你積極改造的大好機會。。。。。。”於是那個所謂的開明紳士領上老婆孩子灰土土地上壩上教書改造世界觀去了。

    朱廣發白得了三間大瓦房後,這時村又傳出喜事,下鄉女知青許慧玲這些頭低眼慢乳漲腹高的大有懷孕的景象。朱廣發一聽是胸中大喜。他主動找縣幹部表示,自己出身貧農,要發揚貧下中農的覺悟。自己要拯救許慧玲這樣的知青。若組織批準,自己並不嫌許慧玲是懷了孕的姑娘。他要做好貧農幫扶知青積極改造的帶頭標兵。縣幹部對朱廣發大加讚賞了一番,然後許慧玲也就被從黑屋子提出來。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的就嫁給朱廣發了。

    其實許慧玲從被朱廣發糟蹋那一刻起,她就害怕的要死。經常的拿東忘西的散亂了自己的生活。可在那個年代一旦告訴別人自己遭了強、奸是多可恥的事。再那會的知青還處於保守狀態。甚至對自己並不正常的生理反應也不敢到醫院去公之於眾。直至許慧玲乳漲腹高的實在紙包不住火了。她才被拉近黑屋子經受組織的調查。

    許慧玲本是懦弱的姑娘,再組織派下來的人又不是敵對雙方審叛徒。誰會對許慧玲如何。無非是虎著臉嚇一嚇罷了。所以許慧玲還在反思的時候,上邊的一紙公文下來,他便被強行拉到朱廣發的屋接受幫扶改造去了。

    事情是這樣的,許慧玲來的第一朱廣發給她熬粥做飯。許慧玲來的第二朱廣發給她做飯熬粥。而許慧玲見是朱廣發這個曾欺負自己的要飯花子,她是不吃不喝堅決抵製來自朱廣發的恩惠。朱廣發心也明白是咋回事,他心當然清楚這事不能再操之過急。趕巧許慧玲的父母此時在上海也被查出曾有過剝削勞動人民成果的罪惡行徑。於是許慧玲為了家門頭上也能掛顆紅星拯救父母,她不得不含屈和朱廣發到縣辦了結婚登記手續。

    婚後的生活,許慧玲含屈忍辱地和朱廣發過起了婚姻生活。可時間久了許慧玲才發現這個朱廣發除了會打呱嗒板兒要飯,他別的什都不會。時間長了,就連許慧玲也對朱廣發的老三套有了熟悉的記憶。如在人多的地方,朱廣發會主動拿出呱嗒板兒給大家夥來上一段。他最擅長的開頭就是:

    ‘數,數,數來寶。張媽媽上南窪摘豆角。一筐豆角沒摘了,肚子疼,往回跑。屢跑屢撿幹草。回家插上門,打上稿。掀開炕席養個大胖。叫什嘛?叫來寶。來寶會開店,他媽會麵。落鍋,金燦燦。盛碗,一條線。吃肚,熱哄哄。拉泡屎,臭哄哄。’

    許慧玲幾乎是不甘心但又毫無辦法的和朱廣發沉淪下去。所謂娘懷胎十個月,正常分娩。朱廣發這老光棍還真不含糊。許慧玲一下就生了個龍鳳雙胞胎。許慧玲給大的女孩取了奶名叫亂。看著長相和他那死爹一個德行的兒子,許慧玲給他取奶名叫虎,虎也就是後來的朱三彪子。

    在那個年代正是吃探頭糧(1)的時節。許慧玲雖然生下了一雙兒女,但生產隊是沒有富裕的口糧給她做月子用的。而朱廣發每除了上地去掙公分,餘下的時間即是欺負著許慧玲喝罵:“你媽的,待著沒事盡養些死孩子。越沒得吃,你越養。資本主義根不正,苗不正。結個葫蘆歪歪。”許慧玲的月子根本不上生養。她那隻叫生而沒養。而過來的女人都知道女人生了孩子若處處惹氣,那她的奶水肯定是供給不上的。況且許慧玲還是生養在那個年代了。所以大產完三她便下地推碾子討生活。是她舍著知青的臉皮和東家嬸西家姑姥的要了些米,然後按照農村傳統的做法做了些餔子糊糊將亂和虎喂到了一周多。

    到這中國傳統幾千年的喂孩子餔子做法可是很考究的。首先這米最好的要屬糜子米,其次是米。若是米少的人家,先是將米放在鍋中熬的半熟不熟的,然後再用嘴嚼的細細的就直接喂給孩子了。而若要米多的人家,是先將米淘洗然後用碾子軋了。然後再用細麵羅篩過。然後放在鍋中蒸熟。蒸熟後再在太陽下曬幹。曬幹後再蒸。如此者數次。然後再放到鍋中炒至熏黃色再曬幹。然後在喂孩子時,隻要將餔子放在鍋中一熬便可直接喂孩子了。

    一日許慧玲要朱廣發做沏餔子糊糊,她要去村西老嬸家幫住捋豬食。可朱廣發硬生生不會。且罵:“你個老娘們不弄孩子,還叫我沏餔子。我要長對**會養孩子,我還要你幹啥?”許慧玲道:“朱廣發,你要不賤,我會養孩子嗎?再也不是什太難做的事。”完許慧玲扔下那個補丁羅補丁的圍裙便走了。

    這一路許慧玲都心想,這餔子的米是我東家取西家要湊得。湊得後我又要淘,又要用碾子推。然後光蒸帶晾的又弄了好幾回。最後我還要自己背柴來炒,現在要你給孩子沏一沏你都嫌煩,這日子沒法過了。可望了望山外上海的方向。這家在何方呢?正是:

    癡情首推杜十娘,怒沉百寶憤投江。

    何不晴霹靂起,擊殺賊子證良。

    都窮是一切罪惡的根源,此句話一點不假。婚後的十數年時間,許慧玲飽嚐了一個貧農所有的一切。尤其是嫁了像朱廣發這樣本是要飯出身的貧農。朱廣發真的太懶了。他從白得了三間瓦房到白得了個下鄉知青做老婆。按理朱廣發本應該踏踏實實地做人,安安分分地做事。可朱廣發卻不是這個樣子。在那個吃掙公分的年代,他幾乎年年欠生產隊的口糧錢。每當許慧玲要他好好地出工掙留糧他都:“你個老娘們知道什,縣幹部是看中我的。不上哪一我就進文藝宣傳隊了。你就等著做職工家屬吧。”可許慧玲是左等右等,等來的隻是東家嬸西家姑過來要拖欠口糧的聲音。看著眼前這兩個孩子亂和虎在一地長大。許慧玲真的是淚泡著心就這苦苦地熬著。她多希望自己有一能聽到知青返鄉見父母的號召。她又多希望自己的這雙兒女能平平安安地長大。可直到她死,她也沒有等到這一。

    1探頭糧:在窮苦社會窮人在今年即把明年的糧食從隊或地主家支出來吃掉的口糧叫探頭糧。像相學中眉大眼不相當,寅年吃了卯年糧正是此意。

    杜十娘怒沉百寶;乃是明代大文豪的立筆之作警世通言中的名篇。原文:

    掃蕩殘胡立帝畿,龍翔鳳舞勢崔嵬;

    左環滄海一帶,右擁太行山萬圍。

    戈戟九邊雄絕塞,衣冠萬國仰垂衣;

    太平人樂華胥世,永永金甌共日輝。

    這首詩,單誇我朝燕京建都之盛。起燕都的形勢,北倚雄關,南壓區夏,真乃金城府,萬年不拔之基。當先洪武爺掃蕩胡塵,定鼎金陵,是為南京。到永樂爺從北平起兵靖難,遷於燕都,是為北京。隻因這一遷,把個苦寒地麵,變作花錦世界。自永樂爺九傳至於萬曆爺,此乃我朝第十一代的子。這位子,聰明神武,德福兼全,十歲登基,在位四十八年,削平了三處寇亂。那三處?

    日本關白平秀吉,西夏哱承恩,播州楊應龍。

    平秀吉侵犯朝鮮,哱承恩、楊應龍是土官謀叛,先後削平。遠夷莫不畏服,爭來朝貢。真個是:

    一人有慶民安樂,四海無虞國太平。

    話中單表萬曆二十年間,日本國關白作亂,侵犯朝鮮。朝鮮國王上表告急,朝發兵泛海往救。有戶部官奏準:目今兵興之際,糧餉未充,暫開納粟入監之例。原來納粟入監的,有幾般便宜:好讀書,好科舉,好中,結末來又有個前程結果。以此宦家公子、富室子弟,到不願做秀才,都去援例做太學生。自開了這例,兩京太學生各添至千人之外。

    內中有一人,姓李名甲,字幹先,浙江紹興府人氏。父親李布政,所生三兒,惟甲居長。自幼讀書在庠,未得登科,援例入於北雍。因在京坐監,與同鄉柳遇春監生同遊教坊司院內,與一個名姬相遇。那名姬姓杜名媺,排行第十,院中都稱為杜十娘,生得:

    渾身雅豔,遍體嬌香,

    兩彎眉畫遠山青,一對眼明秋水潤。

    臉如蓮萼,分明卓氏文君;

    唇似櫻桃,何減白家樊素。

    可憐一片無瑕玉,誤落風塵花柳中。

    那杜十娘,自十三歲破瓜,今一十九歲,七年之內,不知曆過了多少公子王孫。一個個情迷意蕩,破家蕩產而不惜。院中傳出四句口號來,道是:

    坐中若有杜十娘,鬥筲之量飲千觴;

    院中若識杜老媺,千家粉麵都如鬼。

    卻李公子,風流年少,未逢美色,自遇了杜十娘,喜出望外,把花柳情懷,一擔兒挑在他身上。那公子俊俏龐兒,溫存性兒,又是撒漫的手兒,幫襯的勤兒,與十娘一雙兩好,情投意合。十娘因見鴇兒貪財無義,久有從良之誌,又見李公子忠厚誌誠,甚有心向他。奈李公子懼怕老爺,不敢應承。雖則如此,兩下情好愈密,朝歡暮樂,終日相守,如夫婦一般,海誓山盟,各無他誌。真個:

    恩深似海恩無底,義重如山義更高。

    再杜媽媽,女兒被李公子占住,別的富家巨室,聞名上門,求一見而不可得。初時李公子撒漫用錢,大差大使,媽媽脅肩謅笑,奉承不暇。日往月來,不覺一年有餘,李公子囊篋漸漸空虛,手不應心,媽媽也就怠慢了。老布政在家聞知兒子嫖院,幾遍寫字來喚他回去。他迷戀十娘顏色,終日延捱。後來聞知老爺在家發怒,越不敢回。

    古人雲:“以利相交者,利盡而疏。”那杜十娘與李公子真情相好,見他手頭愈短,心頭愈熱。媽媽也幾遍教女兒打發李甲出院,見女兒不統口,又幾遍將言語觸突李公子,要激怒他起身。公子性本溫克,詞氣愈和。媽媽沒奈何,日逐隻將十娘叱罵道:“我們行戶人家,吃客穿客,前門送舊,後門迎新,門庭鬧如火,錢帛堆成垛。自從那李甲在此,混帳一年有餘,莫新客,連舊主顧都斷了。分明接了個鍾馗老,連鬼也沒得上門。弄得老娘一家人家,有氣無煙,成什模樣!”

    杜十娘被罵,耐性不住,便回答道:“那李公子不是空手上門的,也曾費過大錢來。”媽媽道:“彼一時,此一時,你隻教他今日費些錢兒,把與老娘辦些柴米,養你兩口也好。別人家養的女兒便是搖錢樹,千生萬活,偏我家晦氣,養了個退財白虎。開了大門七件事,般般都在老身心上。到替你這賤人白白養著窮漢,教我衣食從何處來?你對那窮漢,有本事出幾兩銀子與我,到得你跟了他去,我別討個丫頭過活卻不好?”

    十娘道:“媽媽,這話是真是假?”媽媽曉得李甲囊無一錢,衣衫都典盡了,料他沒處設法,便應道:“老娘從不謊,當真哩。”十娘道:“娘,你要他許多銀子?”媽媽道:“若是別人,千把銀子也討了。可憐那窮漢出不起,隻要他三百兩,我自去討一個粉頭代替。隻一件,須是三日內交付與我,左手交銀,右手交人。若三日沒有銀時,老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公子不公子,一頓孤拐,打那光棍出去。那時莫怪老身!”十娘道:“公子雖在客邊乏鈔,諒三百金還措辦得來。隻是三日忒近,限他十日便好。”媽媽想道:“這窮漢一雙赤手,便限他一百日,他那銀子?沒有銀子,便鐵皮包臉,料也無顏上門。那時重整家風,媺兒也沒得話講。”答應道:“看你麵,便寬到十日。第十日沒有銀子,不幹老娘之事。”十娘道:“若十日內無銀,料他也無顏再見了。隻怕有了三百兩銀子,媽媽又翻悔起來。”媽媽道:“老身年五十一歲了,又奉十齋,怎敢謊?不信時與你拍掌為定。若翻悔時,做豬做狗。”

    從來海水鬥難量,可笑虔婆意不良;

    料定窮儒囊底竭,故將財禮難嬌娘。

    是夜,十娘與公子在枕邊,議及終身之事。公子道:“我非無此心。但教坊落籍,其費甚多,非千金不可。我囊空如洗,如之奈何!”十娘道:“妾已與媽媽議定隻要三百金,但須十日內措辦。郎君遊資雖罄,然都中豈無親友可以借貸?倘得如數,妾身遂為君之所有,省受虔婆之氣。”公子道:“親友中為我留戀行院,都不相顧。明日隻做束裝起身,各家告辭,就開口假貸路費,湊聚將來,或可滿得此數。”起身梳洗,別了十娘出門。十娘道:“用心作速,專聽佳音。”公子道:“不須分付。”

    公子出了院門,來到三親四友處,假起身告別,眾人到也歡喜。後來敘到路費欠缺,意欲借貸。常言道:“著錢,便無緣。”親友們就不招架。他們也見得是,道李公子是風流浪子,迷戀煙花,年許不歸,父親都為他氣壞在家。他今日抖然要回,未知真假。倘或騙盤纏到手,又去還脂粉錢,父親知道,將好意翻成惡意,始終隻是一怪,不如辭了幹淨。便回道:“目今正值空乏,不能相濟,慚愧!慚愧!”人人如此,個個皆然,並沒有個慷慨丈夫,肯統口許他一十二十兩。

    李公子一連奔走了三日,分毫無獲,又不敢回決十娘,權且含糊答應。到第四日又沒想頭,就羞回院中。平日間有了杜家,連下處也沒有了,今日就無處投宿。隻得往同鄉柳監生寓所借歇。柳遇春見公子愁容可掬,問其來曆。公子將杜十娘願嫁之情,備細了。遇春搖首道:“未必,未必。那杜媺曲中第一名姬,要從良時,怕沒有十斛明珠,千金聘禮。那鴇兒如何隻要三百兩?想鴇兒怪你無錢使用,白白占住他的女兒,設計打發你出門。那婦人與你相處已久,又礙卻麵皮,不好明言。明知你手內空虛,故意將三百兩賣個人情,限你十日。若十日沒有,你也不好上門。便上門時,他會你笑你,落得一場褻瀆,自然安身不牢,此乃煙花逐客之計。足下三思,休被其惑。據弟愚意,不如早早開交為上。”

    公子聽,半晌無言,心中疑惑不定。遇春又道:“足下莫要錯了主意。你若真個還鄉,不多幾兩盤費,還有人搭救;若是要三百兩時,莫十日,就是十個月也難。如今的世情,那肯顧緩急二字的!那煙花也算定你沒處告債,故意設法難你。”公子道:“仁兄所見良是。”口雖如此,心中割舍不下。依舊又往外邊東央西告,隻是夜不進院門了。

    公子在柳監生寓中,一連住了三日,共是六日了。杜十娘連日不見公子進院,十分著緊,就教廝四兒街上去尋。四兒尋到大街,恰好遇見公子。四兒叫道:“李姐夫,娘在家望你。”公子自覺無顏,回複道:“今日不得功夫,明日來罷。”四兒奉了十娘之命,一把扯住,死也不放,道:“娘叫咱尋你。是必同去走一遭。”李公子心上也牽掛著婊子,沒奈何,隻得隨四兒進院。見了十娘,嘿嘿無言。十娘問道:“所謀之事如何?”公子眼中流下淚來。十娘道:“莫非人情淡薄,不能足三百之數?”公子含淚而言,道出二句:

    “不信上山擒虎易,果然開口告人難。

    一連奔走六日,並無銖兩,一雙空手,羞見芳卿,故此這幾日不敢進院。今日承命呼喚,忍恥而來。非某不用心,實是世情如此。”十娘道:“此言休使虔婆知道。郎君今夜且住,妾別有商議。”

    十娘自備酒肴,與公子歡飲。睡至半夜,十娘對公子道:“郎君果不能辦一錢耶?妾終身之事,當如何也?”公子隻是流涕,不能答一語。漸漸五更曉。十娘道:“妾所臥絮褥內藏有碎銀一百五十兩,此妾私蓄,郎君可持去。三百金,妾任其半,郎君亦謀其半,庶易為力。限隻四日,萬勿遲誤!”

    十娘起身將褥付公子,公子驚喜過望,喚童兒持褥而去。徑到柳遇春寓中,又把夜來之情與遇春了。將褥拆開看時,絮中都裹著零碎銀子,取出兌時,果是一百五十兩。遇春大驚道:“此婦真有心人也。既係真情,不可相負。吾當代為足下謀之。”公子道:“倘得玉成,決不有負。”當下柳遇春留李公子在寓,自出頭各處去借貸。兩日之內,湊足一百五十兩交付公子道:“吾代為足下告債,非為足下,實憐杜十娘之情也。”

    李甲拿了三百兩銀子,喜從降,笑逐顏開,欣欣然來見十娘,剛是第九日,還不足十日。十娘問道:“前日分毫難借,今日如何就有一百五十兩?”公子將柳監生事情,又述了一遍。十娘以手加額道:“使吾二人得遂其願者,柳君之力也!”兩個歡喜地,又在院中過了一晚。

    次日,十娘早起,對李甲道:“此銀一交,便當隨郎君去矣。舟車之類,合當預備。妾昨日於姊妹中借得白銀二十兩,郎君可收下為行資也。”公子正愁路費無出,但不敢開口,得銀甚喜。猶未了,鴇兒恰來敲門叫道:“媺兒,今日是第十日了。”公子聞叫,啟門相延道:“承媽媽厚意,正欲相請。”便將銀三百兩放在桌上。鴇兒不料公子有銀,嘿然變色,似有悔意。十娘道:“兒在媽媽家中八年,所致金帛,不下數千金矣。今日從良美事,又媽媽親口所訂,三百金不欠分毫,又不曾過期。倘若媽媽失信不許,郎君持銀去,兒即刻自盡。恐那時人財兩失,悔之無及也。”鴇兒無詞以對。腹內籌畫了半晌,隻得取平兌準了銀子,道:“事已如此,料留你不住了。隻是你要去時,即今就去。平時穿戴衣飾之類,毫厘休想!”罷,將公子和十娘推出房門,討鎖來就落了鎖。此時九月氣。十娘才下床,尚未梳洗,隨身舊衣,就拜了媽媽兩拜。李公子也作了一揖。一夫一婦,離了虔婆大門。

    鯉魚脫卻金鉤去,擺尾搖頭再不來。

    公子教十娘且住片時:“我去喚個轎抬你,權往柳榮卿寓所去,再作道理。”十娘道:“院中諸姊妹平昔相厚,理宜話別。況前日又承他借貸路費,不可不一謝也。”乃同公子到各姊妹處謝別。姊妹中惟謝月朗、徐素素與杜家相近,尤與十娘親厚。十娘先到謝月朗家。月朗見十娘禿髻舊衫,驚問其故。十娘備述來因,又引李甲相見。十娘指月朗道:“前日路資,是此位姐姐所貸,郎君可致謝。”李甲連連作揖。月朗便教十娘梳洗,一麵去請徐素素來家相會。十娘梳洗已畢,謝、徐二美人各出所有,翠鈿金釧,瑤簪寶珥,錦袖花裙,鸞帶繡履,把杜十娘裝扮得煥然一新,備酒作慶賀筵席。月朗讓臥房與李甲、杜媺二人過宿。次日,又大排筵席,遍請院中姊妹。凡十娘相厚者,無不畢集,都與他夫婦把盞稱喜。吹彈歌舞,各逞其長,務要盡歡,直飲至夜分。十娘向眾姊妹一一稱謝。眾姊妹道:“十姊為風流領袖,今從郎君去,我等相見無日。何日長行,姊妹們尚當奉送。”月朗道:“候有定期,妹當來相報。但阿姊千間關,同郎君遠去,囊篋蕭條,曾無約束,此乃吾等之事。當相與共謀之,勿令姊有窮途之慮也。”眾姊妹各唯唯而散。是晚,公子和十娘仍宿謝家。至五鼓,十娘對公子道:“吾等此去,何處安身?郎君亦曾計議有定著否?”公子道:“老父盛怒之下,若知娶妓而歸,必然加以不堪,反致相累。展轉尋思,尚未有萬全之策。”十娘道:“父子性,豈能終絕?既然倉卒難犯,不若與郎君於蘇、杭勝地,權作浮居。郎君先回,求親友於尊大人麵前勸解和順,然後攜妾於歸,彼此安妥。”公子道:“此言甚當。”次日,二人起身辭了謝月朗,暫往柳監生寓中,整頓行裝。杜十娘見了柳遇春,倒身下拜,謝其周全之德:“異日我夫婦必當重報。”遇春慌忙答禮道:“十娘鍾情所歡,不以貧窶易心,此乃女中豪傑。仆因風吹火,諒區區何足掛齒!”三人又飲了一日酒。次早,擇了出行吉日,雇倩轎馬停當。十娘又遣童兒寄信,別謝月朗。臨行之際,隻見肩輿紛紛而至,乃謝月朗與徐素素拉眾姊妹來送行。月朗道:“十姊從郎君千間關,囊中消索,吾等甚不能忘情。今合具薄贐,十姊可檢收,或長途空乏,亦可少助。”罷,命從人挈一描金文具至前,封鎖甚固,正不知什東西在麵。十娘也不開看,也不推辭,但殷勤作謝而已。須臾,輿馬齊集,仆夫催促起身。柳監生三杯別酒,和眾美人送出崇文門外,各各垂淚而別。正是:

    他日重逢難預必,此時分手最堪憐。

    再李公子同杜十娘行至潞河,舍陸從舟,卻好有瓜洲差使船轉回之便,講定船錢,包了艙口。比及下船時,李公子囊中並無分文餘剩。你道杜十娘把二十兩銀子與公子,如何就沒了?公子在院中嫖得衣衫藍縷,銀子到手,未免在解庫中取贖幾件穿著,又製辦了鋪蓋,剩來隻勾轎馬之費。

    公子正當愁悶,十娘道:“郎君勿憂,眾姊妹合贈,必有所濟。”乃取鑰開箱。公子在傍自覺慚愧,也不敢窺覷箱中虛實。隻見十娘在箱取出一個紅絹袋來,擲於桌上道:“郎君可開看之。”公子提在手中,覺得沉重,啟而觀之,皆是白銀,計數整五十兩。十娘仍將箱子下鎖,亦不言箱中更有何物。但對公子道:“承眾姊妹高情,不惟途路不乏,即他日浮寓吳越間,亦可稍佐吾夫妻山水之費矣。”公子且驚且喜道:“若不遇恩卿,我李甲流落他鄉,死無葬身之地矣。此情此德,白頭不敢忘也!”自此每談及往事,公子必感激流涕,十娘亦曲意撫慰。一路無話。

    不一日,行至瓜洲,大船停泊岸口,公子別雇了民船,安放行李。約明日侵晨,剪江而渡。其時仲冬中旬,月明如水,公子和十娘坐於舟首。公子道:“自出都門,困守一艙之中,四顧有人,未得暢語。今日獨據一舟,更無避忌。且已離塞北,初近江南,宜開懷暢飲,以舒向來抑鬱之氣,恩卿以為何如?”十娘道:“妾久疏談笑,亦有此心,郎君言及,足見同誌耳。”公子乃攜酒具於船首,與十娘鋪氈並坐,傳杯交盞。飲至半酣,公子執卮對十娘道:“恩卿妙音,六院推首。某相遇之初,每聞絕調,輒不禁神魂之飛動。心事多違,彼此鬱鬱,鸞鳴鳳奏,久矣不聞。今清江明月,深夜無人,肯為我一歌否?”十娘興亦勃發,遂開喉頓嗓,取扇按拍,嗚嗚咽咽,歌出元人施君美《拜月亭》雜劇上“狀元執盞與嬋娟”一曲,名《桃紅》。真個:

    聲飛霄漢雲皆駐,響入深泉魚出遊。

    卻他舟有一少年,姓孫名富,字善賚,徽州新安人氏。家資巨萬,積祖揚州種鹽。年方二十,也是南雍中朋友。生性風流,慣向青樓買笑,紅粉追歡,若嘲風弄月,到是個輕薄的頭兒。事有偶然,其夜亦泊舟瓜洲渡口,獨酌無聊。忽聽得歌聲嘹亮,鳳吟鸞吹,不足喻其美。起立船頭,佇聽半晌,方知聲出鄰舟。正欲相訪,音響倏已寂然。乃遣仆者潛窺蹤跡,訪於舟人。但曉得是李相公雇的船,並不知歌者來曆。孫富想道:“此歌者必非良家,怎生得他一見?”展轉尋思,通宵不寐。捱至五更,忽聞江風大作。及曉,彤雲密布,狂雪飛舞。怎見得,有詩為證:

    千山雲樹滅,萬徑人蹤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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