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所長一聽肖經理這，立刻光火了，他一拍桌子，喝道：“你們這不是在無理取鬧嗎！”

    “所長，請聽他們下去。看得出這幾位都是老實人。”何傑倒反而勸道。

    剛才進會議室時有個細節引起了何傑的注意。有一個農民工起身去廁所，不心踢翻了一個板凳，旁邊的一個同伴立馬附身把它扶正，還用責備的眼神盯了對方一眼，對方抱愧地笑了笑。農民工回鄉過年對他們是一件大事。回家哪是什顯擺，是重溫一番親情，以此來愈合出門在外打拚時烙下的心靈傷口，是重拾一種在外打拚時彌足珍貴的人格尊嚴，是體悟一種對家庭的責任。與親人們的短暫相聚後，他們帶著重新集聚起來的力量，重新再踏上打拚之路，為自己的家庭，為著一份推卸不了的責任，也為自己不好意思對外聲張的榮譽。回家過年，在他們不啻一場精神涅槃。園區建設之初，何傑在無奈之下欠人家工程款，可是逢年過節農民工的血汗錢他是一定要想法先墊上的，這一塊城市銀行借得最多，還有幾次他厚著臉皮向新河鎮借。書記、鎮長從沒二話。這也是他和彩虹人對城銀和新河鎮滿懷感激的地方。他的學同學二傻去年回家過年，路上把工地付給他一年的三萬塊工資弄丟了，到了家門口都不忍心進去，感到對不起家人，躲在山坡上偷偷往自家的院落探頭探腦張望，後來硬是被家人拽了回去。再回工地時整個人就像發了瘋一般，加班加點，省吃儉用，平素喜歡的打撲克來來也一概不沾邊了。如果他今年拿不到錢回家，你能想象嗎？

    “你們都還沒吃飯吧？”何傑問道，仿佛眼前坐著的就是二傻他們。

    肖經理和幾個農民工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餓個肚子無所謂，拿不到錢回家，沒法向一家老交代。”肖經理。

    何傑與站在門口的玲玲交換了一下眼色。玲玲踅出門去了。

    原來肖經理他們今年承接了“大胡子”的一個在外區的裝修項目。“大胡子”的錦輝公司在今年也幫彩虹園區完成了一個地下室工程。好地下室工程十月完工驗收後，園區十五之內結賬，可已過了一個月，園區還沒給錢。“大胡子”就對肖經理彩虹不給錢，我手頭緊，也沒多餘錢給你們。你們到彩虹去要吧。於是他們就七拐八拐找上門來了。

    何傑拿起電話撥通了鄒雲。鄒經理已趕到了園區正在核實憑據。他馬上傳真了一份開具支票的憑證和領用支票的申請單。

    所長拿過這些傳真件仔細地看了幾遍，道：“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支付錦輝公司地下室工程款餘額一百二十萬。”

    肖經理接過傳真件看了看，有點傻眼了。幾個農民工也是麵麵相覷，一時無語。

    玲玲領著一大袋麵包和一大袋瓶裝礦水推門進來了。“來來來，大家先墊墊饑吧。”她把一份麵包一瓶水挨個遞到農民工手上，帶著熱情的微笑，雖然有點氣喘籲籲。有幾個粗壯的漢子起初還不時偷眼打量門口的這個美人兒，現在當這個女人真的站在他們麵前，將食物硬塞到他們手上時，他們卻都低垂著眼，拘束不安起來。

    所長扭過臉朝門外喊道：“快來幫大家續點熱開水。”門外進來了兩位提著熱水瓶的民警，開始逐個續水。所長望著大家啃著麵包，語氣緩和地道：“實際上從法理上講，即使何總欠著錦輝的錢，和你們也構不成債務關係。你們這樣鬧，會觸犯治安條例。吃好了，就早點回去吧。以後自己長長腦子，不要隨便被人當槍使。”

    這些衣冠不整的人有早過六十、比自己父親年齡還大的老頭，也有至多和巧巧差不多年紀的孩子。何傑看著他們，心有點發酸。他對肖經理：“你能不能讓我同‘大胡子’通個電話？”

    “不麻煩了。”肖經理使勁咽了幾下，又喝了口水，“我們吃完就走，這兒有熱水。”

    “你現在就撥他電話吧。都在這兒，再問問清楚。”何傑。

    所長讓你打你就打吧，興許我和何總還能幫上一點什。

    “那太謝謝了。”肖經理匆忙抹了一下嘴，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遞了過來。

    何傑接過，摁了下免提功能：“我是彩虹園區何傑總經理。你是錦輝公司的老總嗎？請問貴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