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其侯還為何不肯出仕？”傍晚時分，在許都的長秋宮中，還不到弱冠的大漢天子煩躁地走來走去。劉備以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秉政，卻沒有專權於己，相反還將大部分權力奉還於天子與公卿們。

    伏壽正色說道：“父親說他才淺德薄，不堪任事。”

    劉協的太陽穴處青筋暴起，所幸他的咆哮聲還沒傳到厚實的宮牆之外：“朕不要才，也不要德，朕隻要忠。”

    伏壽走到劉協麵前，一把把他摟在懷：“陛下為何發這大的火，妾記得陛下隻有在李稚然（李傕）強娶弘農王妃時才有這生氣過，如今劉玄德還政於朝，怎陛下反而急了。”劉協的頭埋在皇後懷，就像一個依戀母親的小孩子，自王美人死後，劉協就一直處於恐懼的狀態，直到現在也沒多少好轉，宮中隻有出身庶女的伏皇後懂他，能安慰他。劉協很多時候都在迷茫，自己究竟是要奪回天子的權力，還是在這亂世中苟全性命。選擇前者要直麵曹操、袁紹、劉備這樣的梟雄人物，權力鬥爭可不是像請客吃飯那簡單的事情；而後者就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別人手，一旦有哪一位邁過了那道看上去不可逾越的界限，前朝的天子就變成了新人的恐懼之源，必須斬草除根，不留一點後患。

    劉協明白，劉備放權隻是一個新來的插班生的自覺，先要摸清公卿們的脾胃，再團結可以團結的人，最後把剩下的死硬派剔出去換上自己的人。現在的劉備表現的越謙卑，意味著他的圖謀越大。而劉備宗室的身份讓他具有更進一步的合法性，景帝子長沙定王之後的劉秀可以中興大漢，同樣是景帝之子中山靖王之後的劉備無複多言，至於劉協自身，想想孺子嬰的下場就可以了。所以他迫切地需要伏完出來為他站台。

    “劉玄德是宗室，光武帝也是。”劉協的聲音不大卻震得伏壽耳朵發麻。

    她不敢接這個話茬，天子與權臣的鬥爭貫穿東漢的始終，隻是這次的角色由外戚換成了宗室，情況似乎更加的危險與緊急。伏壽把劉協抱得更緊了些，她或許是宮內外唯一忠誠於劉協個人的人，但她對劉協目前的境遇幫不上任何忙。

    見伏壽不說話，劉協隻好做一個單純的傾訴者：“皇後，朕不知道除了你外還有誰可以依靠？不其侯，世受國恩，卻毫無報國之意，一心隻想保全自身；董國舅（董承）誌大才疏，沒做成一件大事；外戚指望不上，宦官就更不用說了，自張讓、趙忠這些人一死，宮連個忠心護主的老奴都沒有，梁紹這個人，宮內外都說他好，可朕要的不是好，是惡，他隻有惡才能替朕震懾宵小……”

    伏壽其實心有話想說，但不敢說出口，外戚也好，宦官也罷，都隻是皇帝的狗，說到底他們仗的是人勢，主人弱小，狗當然得夾著尾巴，不然被外人打死，主人也幫不上忙。

    “陛下就沒想過重建北軍五營？”伏壽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個建議。西漢分南北軍，北軍有八校尉，東漢省為屯騎、越騎、步兵、長水、射聲五營，伏完辭去輔漢將軍後，就擔任屯騎校尉的職務，理論上掌管重騎兵，但禁軍早就隻剩個空殼了。

    劉協沉默許久，張口道：“劉車騎怎會同意呢？”

    伏壽見劉協有所意動，獻策道：“可以任關羽為執金吾，再命趙彥為射聲校尉，吳碩為步兵校尉，二人加上父親與種校尉，陛下便可將禁軍控製在手中。”執金吾是北軍的主官，呂布的老長官丁原就死在這個職位的任上。

    讓關羽當執金吾，實際上在下麵安插自己人，並不是個高明的主意，但劉協馬上從中尋找到了可趁之機，劉備與曹操不同，他沒有強大的宗族與姻族，這就意味著他的手下是可以拉攏的，關羽是河東人，生長於大漢的核心地域，應該對大漢多少還保有一點忠心；而朱靈依違於曹袁之間，家人都死光了，除了權位他還能有什追求呢？拉到這兩個人，劉備的實力將跌倒穀底，筆杆子很有用，但槍杆子才是軍閥們安身立命的基礎。

    有了大體的目標，接下來就要製訂具體的計劃，劉協、伏壽還有梁紹都顯然沒有這種能力。劉協的腦海中乍現一個名字，他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