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海底，水罩百之內，海水不得入內，宛如陸地。    “王。”    毒珠這些年換了許多衣裳，到頭來還是發現綠色最適合自己，學著我用妖力幻化了一個綠色的披風，卻不敢長過我，所以隻成了披肩，看起來莊重肅穆，即便是寬大的衣袍，依舊掩不住凹凸有致的完美身段，八千年悠久的歲月，足夠讓她成長為仙界中最美的妖。    她喚著我，即便是萬仙之上的身份，卻依舊如當初見麵時那樣，聲音緩緩而輕柔。    “何事。”    “天屍已經處理好了，但城池隻能重建。”    “嗯，我知道了。”    毒珠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底下那兩間簡陋的房間，並沒有尋著日月妾的身影，我直接告訴毒珠“她去采些珊瑚，短時間不會回來。”    毒珠鬆了口氣，說道“聽王說，神女上次看見天屍了，那神女的反應是怎樣的”    我沉默了一會，回道“似乎想讓我徹底解決魔患。”    “果然。”毒珠低聲道。    “她不懂，”我搖頭“我為什不直接滅魔因為魔滅不盡，就像水流，斬成千萬段依舊能恢複如初。如果我出手，雖然能再換三界兩百年平安，卻也會讓黑王殿勞神傷財，難保神帝不會趁火打劫。更重要的是，我沒有必要去幫助凡人。”    毒珠道“神女不知道這些。”    “那就不要讓她知道”我說道“我現在隻想陪著她好好過個一千年，那些煩人的事情一千年後再說。”    毒珠低頭輕聲道“身處世間，本就身處地獄，凡人們苦樂參半，皆是造化。”    正說著，上方突然傳來“啵”的一聲，是日月妾穿過水罩，回到此處。    見到那個羽衣翩翩的身影，毒珠識趣地告退了，我看著日月妾將珊瑚擺放好，盈盈笑意朝我走來。    “小白，我想好了，以後我們每天出去東海一次，每天為人們做一件好事好嗎”    “怎才算做好事呢我可沒做過這種事情。”    “很簡單啊，就是實現好人的願望。”    她如今神力低微，得依靠我才能實現那眾多的願望。    我想了想，爽快地答應“沒問題，不過有一個條件。”    “什條件”    “讓我來建宮殿，你這樣建太慢了，我得何年何月才能住進去”    日月妾想了一下，答應了“成交”    說完，她便拉著我往上飛，立刻就要出去完成人們的心願，我喊來毒珠，交代完建宮殿的事情後，便隨著日月妾折騰，誰讓我這條命是欠她的呢。    我們一起飛過茫茫大地，穿過險峻的山崖，掠過青鬆竹林，一路上未曾停歇，見過無數凡人，而日月妾始終沒有把這個願望給誰，我也不曾開口催促，因為我不懂什是“好人。”    在一座雪山下，日月妾終於指了一個地方，我低頭看去，是一間木屋，法眼一掃，我便知麵有個落魄書生。    我降落在地上，化作人形，抬腳跟上日月妾的步伐，隻見她敲了三下門，然後安靜等待。    木屋麵的人反應很慢，似乎沒想到這雪山腳下竟有人敲門，伴著幾聲虛弱地咳嗽，門在很大一聲“吱呀”後終於開了，落魄書生在看見日月妾的時候愣了一下，隨後小心地問“不知兩位有何事尋得小生。”    日月妾輕聲說道“路過此地，口渴無奈，求兩杯水喝。”    落魄書生躊躇了一會，似乎覺得像我們這樣兩個人並不需要兩杯水，但還是將我們請入了屋子，隻遞給了我們一個缺口的木杯，然後坐在椅上繼續寫他的信，一邊寫一邊說道“家中簡陋，唯有一杯，請以雪舀盛之後捂胸，半天可飲。”    日月妾看著手的杯子有些發愣，就連我也開始對這個奇怪的書生感興趣，問道“你在寫什信”    落魄書生毛筆未停“與妻書。”    我輕笑道“都快死了，確實要留封遺書。”    幾聲急急地咳嗽，落魄書生掏出血紅的手帕，又咳出幾口血，想來已經命不久矣，但他似乎已經不在乎了生死，我出言不遜也不在意，一心一意隻想寫完這封信。    日月妾怪罪地看了我一眼，說道“我們可以幫你送信。”    “不必了。”落魄書生拒絕，語氣中的淡然讓人動容“這封信你們送不到的，兩位從哪來的，回哪去吧，不必為薑明我一條賤命費神。”    “哦”我大笑“我有神通，何處不可去得，你且說來，我今日就滿足你一個心願。”    落魄書生終於停下毛筆，看向我的眼神雖然疲憊卻明亮“那黃泉送得嗎”    “送得哪都送得”    “好。”落魄書生深深地看了我們很久，他行走世間多年，從未見識過如此完美的天人之貌，更遑論那化作黑色披風的實質法力，更加讓他敬畏。    落魄書生忽地吸了幾口氣，嘴角裂開了笑，消瘦的臉上帶了幾分欣慰，站起來打開了門，在門口停住，說道“看完就燒了吧。”    留下這句話後，他便徑直往雪山上走去，這時山上正飄著細雪，雖然美，但是也冷。    我與日月妾看向桌上的那一封信，這封信會告訴我們落魄書生一生的故事，以及他尋死的理由。    與妻，子芹    你我初識歲五，偷我樹桃，咬我雛豬，結為青梅。    眉目嬉戲，情根暗種，然世事艱難，不順人意。    你本為凡人，賢惠家中，奈何心向除魔，十歲上山修道。而我在家中假賢於胸，手無縛雞之力，十四不得娶你，歎哉歎哉。    不中皇榜，終是小生，二十載空活書帛，不及你長劍一路飽飲魔血，耀我小國，聯五軍護一方富華，再相見，不得相見。    紅綢擂台，你無敵手，唯我以拳敗劍，得入你府，做你駙馬，洞夜惘不懂你嬌紅。    棄文習武，十年堪堪及你皮毛，為夫深感挫敗，不能幫你。    三十三，你死於大魔，王朝崩。    三十六，為夫以壽元換修為，以你之劍除大妖，然餘生活不過四十。    三十九，重聚五軍三年，剩一年光陰。    四十，至今日，你所言風景為夫已一一去過，大國菜田，穀中花海，昆侖風雪待為夫下了黃泉，親口告訴你可好    若是尋不到你，有信尋你，若信也尋不到你，便是天不允我夫妻相訴，化作雪山厲鬼，等你下一世除我，那時，定要聽我說完上一世未說完之話。    薑明絕筆    讀完了信，我嗤笑出聲“這薑明想得真美，他怎知道來除掉他的就一定是他妻子，別是個男的就尷尬了。”    日月妾瞪了我一眼“就他了。”    “給他一個願望行吧，現在追上去可能還沒死呢。”    帶上信，我們輕而易舉地追上了即將咳血死掉的落魄書生，風雪之中，當我們告訴他可以幫助他完成任何一個心願的時候，他苦笑著說道“任何心願，那可不可以讓她複活，幫我延長壽命”    隨後他又搖頭“算了，這樣太過貪心了，隻要能讓我跟著她再說說話就可以了，她瀕死時給我時間太短了，我什都還來得及承諾給她。”    “這個容易。”    我撕開了三界壁壘，抓著他來到鬼門關，陪他走過黃泉路，這彼岸花的風景無論看幾次都不會厭倦。    “好美，好想陪著她一起走過這條路。”書生感歎道。    我問道“那是她美，還是花美”    書生毫不猶豫道“那還是她美。”    來到奈何橋，日月妾跑去和孟婆打招呼，幫孟婆舀湯，我則指著忘川河向書生說道“念出這封信，如果你妻子在這等你，也原意和你見麵的話，她會上岸的。”    書生接過信，念著這封信，沉迷到了那坎坷的四十年中，那低沉的聲音惹得忘川河漣漪不斷，待信念完時，有一個女子已經站在他麵前，眸中帶水，翹首以盼。    “娘娘子”    “相公”    兩個人相擁在了一起，互述離別之苦，那股肉麻勁我也是受不了，見他們一時半會也不會結束，我就坐到日月妾身邊，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聽日月妾與孟婆的對話，大多數是日月妾在哪講，孟婆在那聽。    地府無日月，自然也算不清時辰，等到我都睡了一覺後，才看見這兩人剛好走過來跟我道別。    “這位前輩，”書生饒頭，誠懇說道“多謝前輩相助，不知道前輩名諱，請傳下來，好讓我夫妻二人生生世世拜謁。”    我擺擺手，不耐煩道“不用了，待會投胎轉世，你們喝了孟婆湯，什都不會記得的。”    書生一愣，好像是這個理。    書生的妻子眼睛雪亮，看起來比書生聰明多了，隻見她朝我拜了一拜，問道“敢問前輩，做此等好事不圖匯報，所求為何”    我看了日月妾一眼“我也不知道所求為何。”    書生妻子順著我的目光朝日月妾看去，立刻煥然大悟，拉著書生過去對著日月妾千道謝萬感恩，惹得日月妾有些手忙腳亂。    送走了夫妻倆，跟孟婆道別，日月妾哼著小曲騎上我準備回東海，我問道“怎這開心”    “以前大家跟我道謝，都隻是對著我的石像道謝，我還沒試過被人當麵道謝呢。”    “感覺怎樣”    “感覺有點不好意思。”    “沒事，以後會習慣的。”    風力漸盛，日月妾趴在我背上，似乎因為太過舒服，竟然睡著了，我盡力讓自己走的平穩點，我私底下覺得，這樣的日子就已經足夠了，不需要再做什改變了。    可惜，即便強大如我，也並非能左右一切。聊三界妖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