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清楚，現在開始的每一步行動，都得加倍小心；得用言語擠兌著、行動上試探著，才能一點一點地找出路來。

    “咱們說好的啊，我不往他身邊湊。”

    眼看著快要爬回城堡地板了，她為了給自己和衛君夜多打一層保險，大聲喊道：“人偶師，你往後退了沒有？你站得離我遠點，不就沒有活人靠近你了，這事就跟拍巴掌似的，得要兩個巴掌才能拍響嘛。”

    自打她提議人偶師往後退，主動跟自己保持距離以來，類似於“你竟敢命令大人如何行事”之類的話，副本可沒少說——豈止是沒少說，如果字詞也有重量的話，那它落雨紛紛似的、一大段一大段的話，早就給林三酒二人砸進黑淵了。

    不過林三酒這個人，有時候就跟見到骨頭的狗一樣，一旦抓住重點，就絕不撒嘴了，不管副本如何鼓動、如何攻擊，她隻問人偶師一句話：“你是不是立了誓言不殺我？”

    她看不見退回門內的人偶師，但好像也能從一片死寂感覺到他的躁鬱沉怒。

    “……我隱約記得犯過如此大錯。”

    “還是的嘛１要不是吊在半空不敢震動，林三酒真想一拍大腿。“你不讓我上去，我支撐不住掉下黑淵，也要死的，還是等於你破了誓言，所以你不能不讓我上去。同理，我上去了你也不能殺我，有誓言在呢。”

    城堡大門再次靜了一會兒，仿佛空氣都薄了，呼吸不上來似的。

    衛君夜忍不住打了個顫。

    “是嗎？你先上來。”

    “為什你這想讓我走？他想讓我走還好理解一點。”林三酒四下看了看，想起了剛才衛君夜的話。“不過你的目的是擴張，對吧？我在影響你擴張了？”

    “不行了，手太酸了，要掉下去了，”林三酒充耳不聞，一邊說，一邊順著意識力往上爬，一邊還沒忘了把衛君夜也拽上，“人偶師，你往後退遠一點啊，我要上去了。”

    （番外完）

    她轉過頭，發現衛君夜竟仍然維持著剛才被拽上來後的姿勢，癱坐在地上，牙關輕一陣緊一陣地打顫。 　　 　　“怎了？”

    好像人偶師都呆住了。

    林三酒滿腹疑惑，但現在不是審問的時候；她轉過身，咳了一聲，對人偶師說：“你也意識到，自己受了副本影響才對吧？你自己覺得很高興，但這就跟殺性大發、紅了眼時的狀態一樣，得清醒下來，才能做回你自己……”

    林三酒充耳不聞。該怎把他從副本弄出去？人偶師肯定不會配合；這跟擠痘痘一樣，得時機條件都成熟了才行，可是她不知道該怎才叫時機成熟。她正猶豫時，卻聽身後“喀喀”地發出了一陣輕響。

    “想讓你走有什奇怪？”人偶師冷冷地說，“你在影響空氣質量。”

    你對他那熟，卻才是第一次見？

    人偶師一動不動地靜了兩秒。他半垂著頭，目光並不願意落在林三酒的方向上；黑發絲絲縷縷地遮住了他眼角的血海，瞧不出是什情緒。

    第一個受不了的，居然是副本。

    林三酒一怔，忍不住浮起了一個微笑。

    副本忽然安靜了一會兒。

    她說到這，提醒了自己，轉頭朝衛君夜問道：“萬一他隻殺了你，不做成人偶怎辦？”

    “……哪的蟑螂卵破了，鑽出這一個人？”人偶師或許是慍怒過頭，語氣反而接近茫然了，簡直好像真心發問似的：“留她一命，是為了鍛煉自己？”

    林三酒有自信可以自保，可他如果對衛君夜下殺手，林三酒卻不敢說自己能保得住她了。她一時也覺棘手了，不甘願走、不放心走，又不能拿人命冒險強留下來——怎辦？

    “那、那個，”

    她坐在石磚走道上，坐在高高的、布滿彩畫的彎拱穹頂之下，好像一顆小石子，不知怎落入了神明與星辰的殿堂。

    衛君夜垂下頭，絞著衣擺，沒忍住臉上的潮紅。

    林三酒的呼吸在胸腔一頓。

    “好了，不用說了。”林三酒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很尊重你的……愛好。”

    人偶師沉在一片帷帳的陰影，即使隔了這遠，也能看出他正緊緊握著漆黑扶手，一隻皮靴踩在座椅下台階上，仿佛做好了隨時出手傷人的準備——卻始終沒有動一動。

    林三酒抓住機會，趕緊將她拽到城堡地板上，來來回回掃了幾眼——剛上來時白駒過隙的那一瞥，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城堡內部，她就讓人偶師給打飛出去了；如今再次爬上來，有了仔細一看的機會，這才意識到它的恢弘與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