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口中的大雪山，並非特指某座高山，而是矗立在刃風平原北地的群山的總稱。群山峰巒疊嶂，自西向東綿延近千公，形似脊椎，故狼人族又將它們稱為魯庫呼蘭，譯為世界之脊。

    顧實一夥人要找的狼人族神廟就隱於群山之中，相傳它與不化雪一色，隨星鬥轉移，凡人難尋其蹤。這個說法雖然有點迷信，但也不是沒有道理。神廟有強大的結界庇護，使得絕大多數感知能力失去了作用。另外北地氣候惡劣，狂風大雪不斷，每經曆風雪，山形地貌就會發生巨大變化，更增加了尋找它的難度。不誇張地說，沒有絕技的冒險者，想在十萬大山中找到唯一的神廟，無異於大海撈針。

    旅者們不算凡人，虞林夕更是身懷絕技，所以他們想要找到雪山神廟並不算難。但隻用5天時間，就從伊戈爾趕到遠在兩千九百多公外的這，這就稱得上是空古絕今。旅者們能夠做到這點，全靠虞林夕，而虞林夕，依靠的不僅是自身的實力，還有來自外部的助力。“首領之牙”和“黑傑克的羅盤”這兩件本土道具就是外部助力的典型，前者為規則解析了便利，後者則在最後關頭鎖定了神廟的位置，它們起到的作用不亞於1和奧術幼龍。當然，無論是古書中的卡牌還是烏涅華的道具，能夠將這些東西發揮到極致便是虞林夕的本事。這位闊別幻境多年的天才，在回歸之初就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

    “這就到了嗎”

    顧實站在遮風斷雪的巨型石門前感歎了一句。他回望一夥人在冰封小徑上踩出的腳印，回望懸崖邊上化作冰雕的幼龍，感覺一切都好不真實。這段大戰士候選需要花費一年甚至更久才能走完的路途，他們竟隻用了5天。

    “哼。知道本小姐的厲害了吧。”

    虞林夕捋了一下長發，驕傲地噘起了嘴。不過她的狀態可沒有表現出來的那輕鬆。奧術幼龍根本無法在極寒之地長久飛行，是虞林夕通過某種方式分攤了風雪造成的傷害，才讓幼龍飛完了全程。現在幼龍化作了冰雕，虞林夕的體內也有海量的寒氣在翻湧肆虐。

    “到是到了，但要怎進去”

    何瀚宇使勁推了推巨型石門，後者紋絲不動。顧實和虞林夕盯著石門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什名堂來。在一陣沉默之後，虞林夕率先看向了小白脖子上掛著的首領之牙。緊隨其後，顧實也想到了那串項鏈，他們都記起了狄蘭曾經說過的一句話這是進入神廟的鑰匙。

    果不其然，在首領之牙接觸到石門的那個瞬間，異變陡生。與大山一體的石門就像是泡沫，在頃刻間消失不見。山體內部，數十盞左右對稱的石燈由近至遠漸漸亮起，似乎是在指引來人深入其中。前路未卜，福禍未知，但旅者們千迢迢來到這，沒有不進去的道理。更何況神廟是侍奉狼神的聖地，或許還藏有烏涅華的核心秘密，很少有人能擋住這般誘惑。

    走，向前。虞林夕、何瀚宇、顧實、小白，還有秦鷁，他們一個接著一個，走進了石燈照亮的長廊。

    沒走幾步，最前麵的虞林夕就感覺到了一股極其怪異的阻力。明明身處山中，卻仿佛受到巨浪拍打，狂風席卷。她的四肢不受控製，喉嚨發不出聲音，隻有一對眼睛，散發出閃亮的銀光。於是魔女看到了，由規則組成的海洋，由真理構成的風壁，而她正置身其中。那是不計其數的底層規則，虞林夕無法抵抗，隻能接受。她的身體任由擺布，大腦很快就沒有了意識。

    當再次清醒過來，虞林夕的耳邊傳來“嘎嘎”的聲響，眼前則是一片白雪茫茫。不，不僅僅是白色的雪，還有白色的骨。這蒼茫雪地，鋪著無數骸骨。極北以北，死者國度。當生者踏入這片禁地，萬千亡靈就將被喚醒。

    冰藍的火焰點亮空洞的眼窩，殘破的骷髏從地上爬起；披甲的骸骨拿起大劍，亡靈武士發出了無聲的怒吼；巨型的骨架從雪丘中破出，骷髏巨像讓大地顫抖。藍色火焰，燎燒雪原，越來越多的不死者加入行列，形成一支無所畏懼、永不疲憊的軍隊。與它們相對的，是不受巫妖支配的不滅巨狼。這些血液幹涸，全身插滿刀戟的巨狼在生前狩獵死者，死後依然恪盡職守。巨狼與不死者一同沉睡，又一同蘇醒，它們駐守在死之禁地，不讓亡者大軍踏離半步。

    “到頭來，我們完全作了他人的嫁衣。”何瀚宇一邊發著牢騷一邊飲下禦寒藥水。

    “然而你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你。”

    何瀚宇的心思虞林夕再清楚不過他追求刺激，無懼死亡。相對於不能放肆的神廟，可以大打出手的死者國度無疑更符合他的胃口。

    除了表兄妹二人，管理員秦鷁也被傳送到了這片死地。麵對成山成海的不死者，秦鷁同之前一樣被甲執兵，不同的是他的眼神，散發出獵人的貪婪與冷峻。之前的戰鬥都是被逼無奈，而這一場卻是出於本心。秦鷁日常使用的卡牌與不死者牽連頗深，若能突破骨山骨海，一舉降服巫妖，對他而言意義非凡。

    當當一種不算響亮卻無法忽略的聲音始終在山體中回蕩，像是來自幽府的喪鍾，又或是被囚禁了千年的巨獸的垂死掙紮。顧實不知道這聲音來自何處，卻又對它異常熟悉。伴隨著那古老又神秘的聲響，一幅畫麵闖入了顧實的腦中有人曾於此加冕為王，然王座是灰燼，臣民化枯骨，世界將他拋棄，白雪吞噬一切。孤獨的王守了千年的道，卻終究敵不過時間，化身成了瘋魔。畫麵一閃而逝，卻給青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顧實不認為自己有足夠的靈感拚湊出那樣的畫麵，這隻能是看不見摸不著的規則強加給他的印象。一種被命運操縱的無奈感再次湧上他的心頭，想不通的不必多想，或許有一天，他會回到這，麵對那孤獨的瘋王。

    當當聲音沒有變重，隻是響個不停。顧實抓著小白的手，走的不快，腳步很輕。通道兩旁的燈火忽明忽暗，所有不被照亮的角落都像會生出魑魅魍魎。害怕是肯定的，除此之外，顧實的心中還有更多複雜的情感。就像某部小說讀到了終章，某部電影看到了尾聲，他和小白之間的故事也將劃上句號，期待、不舍、寂寞、釋懷百味雜成。

    跟著石燈的指引，兩人繼續走著，誰也沒有放慢腳步，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直到眼睛適應了黑暗，耳朵熟悉了古老的聲響。兩人走進一處巨狼石像守護的廳堂，便來到了神廟的中樞區域列王神殿。燈火依舊昏暗，照不出殿堂的全貌。在它的最深處，是一尊三丈有餘的巨大王座，上邊空空無人，似乎在等待真王的歸來。中心王座的兩旁，分置著五尊稍小的石座，上邊坐著的便是地位僅次於穆圖的狼人族大長老，又稱不朽者。不朽者的體型要比普通狼人大出數倍，他們的身體陷在石座之中，似乎千年未動，與石頭連成一體。髒兮兮的袍子一直拖到地上，遮住除了腦袋以外的大部分身體。若仔細觀察，便能看到其中一個不朽者露在袍子以外的手臂，那是一條形如枯骨的手臂，岩石般的皮膚下除了骨頭幾乎不見血肉，彎曲的指甲比手指還長，讓人不禁聯想起老巫婆的手臂。他們的腦袋全部是耷拉著的，在感知力受到完全封印的此地，僅憑微弱的火光，根本看不清他們的樣貌。顧實不敢走得太近，他定了定神，依舊拚不出不朽者的麵貌，隻看到幾隻微睜的眼睛，滿是幽藍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