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都的夜晚有兩種月亮。

    一種月亮淺白清幽，一種月亮五光十色。

    高居寫字樓頂端，連進喜沒有開燈，隻是遙遙望著空中的月亮，為自己斟上了一杯酒。

    濃烈香醇的酒如同一絲火焰順著他的喉嚨而下，一直燒入胃中，他笑了。

    沙啞的笑聲在漆黑空曠的屋中回蕩，淒厲而詭異。

    “好一個丫頭…”連進喜又斟滿一杯酒，湊在鼻尖前聞了聞，頗有幾分迷醉地閉上了眼睛，“真是令我有些措手不及啊…”

    連進喜身後，終於傳出一陣低沉的呻吟，似乎有些痛苦的掙紮著。

    “不得不，她比你要老練…”連進喜著轉回身，一雙微微眯起的眼睛冰冷地望著被牢牢捆在一張紅木座椅上的戴長生，然後一步步緩緩走到他的麵前。

    戴長生被膠布封住嘴巴不能，但他犀利的眼睛卻絲毫沒有恐懼或屈服。

    連進喜親手撕開了膠布，靜靜看著戴長生。

    “你究竟是什人？”戴長生氣息有些起伏，顯然他之前受了傷，“能抓我戴長生的，底下沒幾個人。”

    “哈哈，”連進喜笑了笑，喝下了杯中的酒，道，“你啊你，低估了這個‘底下’…”

    “你…和常無心有什來往？”戴長生雖被控製，但是心思和經驗仍舊縝密豐富，不禁於片刻間想到了這一關係，於是直接問道。

    “嗯…”連進喜有些意外，但也很是滿意地微笑了，“不錯，我和你們的常局長是相識的。”

    “你為什抓我？”戴長生心中隱約已有了答案，卻更希望能得到確定的回答。

    連進喜放下酒杯，緩緩道：“我這人，自年輕時候入世，孝敬上頭，寬和下頭，做事謹慎微，生怕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讓自己落下不是。輕了，人家背後傳幾句閑言碎語，敗了我的名聲，重了，哪一個不提防被誰捅一刀，死哪兒了都不知道…”

    戴長生聽著連進喜娓娓話音，雖然每一句都輕慢柔和，但是字詞之間竟一直透發出一種深不見底的陰冷。

    “唉…”連進喜歎了口氣，“有的人，一輩子圖豐功偉業，有的人啊，一輩子就圖個名利…我當年就屬於後一種，總想著憑自己的本事能換回個榮華富貴來，結果…榮華富貴是有了，可是我並沒有覺得開心…”

    “你究竟要什？”戴長生著，卻是暗自較勁，想要崩開捆著自己的繩索。

    “那時候的我，雖然有著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但每一我都過得度日如年，因為我知道，太多的人想算計我…”連進喜並沒有理會戴長生的追問，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被人算計是我最怕的事情，也是我最恨的事情…不過多少年過去了，我以為早就不會有人再算計得到我，可你的那個孫女黎雪瑩，她可算是讓我陰溝翻了船…”

    聽聞連進喜起黎雪瑩，戴長生臉上並沒有任何表情的變化，甚至語氣更加冷漠了些許：“她是個敗壞我戴家名聲的野種，不配當我的孫女。”

    “哈哈哈，何必呢…”連進喜聞言一笑，擺了擺手道，“不過起來，我還真挺喜歡這丫頭，悄無聲息地就給我使了絆子…”

    “你要把她怎樣？”戴長生掙脫不得，又暗運道氣嚐試，卻不想捆著他的繩索是經由連進喜命人專門製作的，除非有利器，否則憑人類的力量是絕難掙斷的。

    連進喜忽然轉回身，佝僂著並不高大的身軀，將臉貼在戴長生麵前。

    戴長生這才看清楚，這連進喜雙目中閃動著的是多詭邪冰冷的光，似是一種直入心底的恐懼和悲戚，又是一種毫無回旋的凶殘和決絕。

    “我最討厭被人算計…”連進喜勾起嘴角，露出一絲陰冷的笑容，“所以我要懲罰她一下…”

    戴長生身為宗教事務管理局四司司長，素來憑借出眾的個人實力和資曆經驗在修行界運籌帷幄，即便是麵對傳中的襲明真人劉墨，他也保持著穩如泰山的姿態，可是今次，戴長生第一次從心底生出恐懼來。

    “你…你究竟…”戴長生的眼神隱約閃出乞求的情緒，聲音都低沉了些許，“請你不要傷害她…”

    連進喜聞言，站直了身子笑道：“哈哈哈，我傷害個丫頭有什意思，對嗎？”

    “她怎樣算計了你…”戴長生驀地釋然了，他露出一絲微笑，眉宇間竟恢複了幾分傲然，“我替她償還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爺孫情深啊…”連進喜猜到戴長生可能會這樣，不過他的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敬佩起戴長生了，“她殺光了我最後一組歃血童子…那可是我近十年的心血啊…”

    “歃血童子？”戴長生雙目圓睜，望著連進喜道，“你是青蓮集團的連進喜？”

    “哦？宗教事務管理局果然資源豐富啊，居然知道我的名號…”連進喜有些意外，但又不是那意外，“朝堂終究是朝堂，什都瞞不過你們…”

    “不，朝堂對你並不了解，因為你藏得太深了…”戴長生忽然間沉下了語氣，眉頭微蹙，睛光內斂，“可我對你了解卻是要多一些的…”

    “哦？為何？”連進喜不禁好奇起來，“來聽聽？”

    “害我女兒的人，是常無心…”戴長生著，體內道氣已然翻湧起來，更有著濃烈的殺意流露而出，“而據我調查，他所用的七煞鎖魂陣陣法，是從一名叫陸鹿的人手中得到的…”

    “很好很好，”連進喜忍不住笑出聲來，他點燃一支雪茄，眯起眼望著戴長生，“不錯，陸鹿曾經確實奉我之命，將七煞鎖魂陣陣法交給了常無心…不過我想多問一句，你是怎知道的？”

    “自從我知道嬈嬈慘死，常無心就不再是我的上級…”戴長生一邊笑著，一邊卻濕潤了眼睛，“他以嬈嬈的性命要挾我那久，為了嬈嬈活命，這些年來我做了多少不該做的事情，可是我沒有想到，即便如此，常無心還是用七煞鎖魂陣這種毫無人性的手段折磨著嬈嬈…”

    “所以你這段時間銷聲匿跡，任由黎雪瑩將局麵攪得亂七八糟，是因為你在調查你女兒的死？”連進喜吐出一口煙霧，得甚為平淡。

    “她再怎犯錯，終究還是我的女兒…”戴長生冷冷地盯著連進喜，繼續道，“不管是誰，都沒有資格傷害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