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7號法庭判決書。

    嫌疑人龍柏心，涉嫌過失殺人，且與叛軍曾有不恰當的合作關係，判處三年**。其餘涉嫌違法事實遵從疑罪從無推定，通敵一案擱置後審，其餘不再追究。關於嫌疑人在受審期間被非法注入興奮劑一案，法庭掌握證據不足，暫不予宣判，交由法務部審查後再行處置。

    大法官的審判錘落下了，那是一陣經過處理的巨大響聲和隨著響聲散播開來的亮色光陣。光陣從大法官的執法碑周身向外擴散，沿著牆壁地麵和穹頂傾瀉而去，象征著塵埃落定的判決結果和一錘定音的法庭權威。

    “我不服……”一想到自己身負的重任，龍柏心坐不住了。他明知道這已經是最寬厚的判決結果，知道這也一定是經過多方角逐得出來的最優解，但這並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完全的自由和新任，因為他的腦中異物，因為自己身為“營養皿”的可怕事實。他需要時間，需要自由，需要軍隊重新變成他心中的那個樣子。

    他的呼聲無人理會，法警很快將他帶出法庭，所有的執法碑在他走出門廳的一刻全部黯淡下去，變成了如來之時一般的寂靜死物。

    時間已至深夜，他在臨時監室內坐了一會，然後又被轉移到原來的禁閉室。法警告訴他，明一早，他將被轉運至特殊監獄服刑。

    而他想著的隻是，自己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見到太陽了。

    他盯住頭頂上的花板，那是由四五十年前的人防工事改建而來的簡陋房間。智能燈光從牆壁和花板的每個角落中均勻地滲透出來，隨著他的目光轉移和焦點變化而自動調節著亮度色溫。

    光子們就這樣柔和地將他包圍起來。他看著眼前的光子監獄，覺得它們和自己一樣，像極了在某處空間中來回碰壁的囚徒。

    不知是要附和自己的差勁心情還是悲慘未來，他的大腦開始陣痛。先是不太明顯的略微難受，然後是頗有節奏的陣陣刺痛。他按住太陽穴，抵製痛感的肆意傳播。但陣痛像一個頑皮的孩童，令他在靜思和忍受中想起了自己不久前所經曆的一幕幕。

    “這樣的世界我不喜歡，這樣的我我也不喜歡……一切都糟透了。”他苦笑道。三年的囚禁在心效果上時等同於漫長刑期的，同樣會受到反複的折磨考驗。而此時令他不安的地方卻並不在此，他所擔憂的是：如果他在監獄出世坐觀，那人間世界很可能挺不過三年。飛鳥仍在，青山永存，隻是物是人非，自己的記憶也將隨同人類的滅亡一起湮滅在時間的長河中了。

    “唉——”他長長地歎了口氣，對自己十年來所經受的所有磨難作出宣判。深遠的憂傷超越了自我，穿透時間的迷霧，碰撞在一堵名叫“未來”的牆上。

    他第一次有了悲憫人的感觸。

    頭痛仍在繼續，外麵傳來雜亂的響聲。有人來了，他不想看見楊萬霖那張臉，不想看見齊樂平、雷成候或是樸治兮。他不知道軍團長會如何對待他們，他也不想看見軍團長，他隻想要自己內心的安寧。

    進來的是一名身材均好、卷發齊肩，穿著白色長衫的中年女士。她的五官經過歲月的磨合變得勻稱暖眼，眼睛很大、眼角略有紋路。她將兩手插進長衫兩側的口袋，徑直向正沉溺於一己憂傷的龍柏心走來。

    “我原以為得到這樣一個不錯的結果，你會很高興呢。”中年女士微笑著在龍柏心麵前坐下。

    “你是誰？我不認得你。”龍柏心。他絲毫沒有提問的意思，隻是禮貌的回應。

    “我叫麻溫嵐，是洲軍海都總醫院的副院長，同時也負責基因類學科的研究工作，你可以叫我麻博士。”

    “麻溫嵐……”龍柏心麵無表情地咀嚼著這幾個字，似曾相識的感覺湧上心頭：“我想起來了，莫不是……您是麻雨的母親？”

    麻溫嵐微笑著點下頭。

    “麻雨是個好孩子，她對我照顧很好……謝謝。哦，這被全程監控著，明我也就要被移交去監獄了，您來找我有什事情呢？”

    麻溫嵐依舊微笑著：“看來你並不像別人傳言的那樣有偏執妄想症和嚴重的暴力傾向嘛，而是個很有禮貌的年輕人。”

    “啊，哈！他們那樣我嗎？隨便了，這不重要。”龍柏心苦笑。

    “我來是想告訴你，你被注射的類似興奮劑的藥物是一種名為菲洛格塔的神經性幹涉藥物，它會長期潛伏在你的體內，影響你的感官神經和內髒機能，產生一種長期的破壞效力。你會時常覺得四肢乏力，心率驟急。在儀器上也會顯示體征不穩的異常狀態。這些還隻是表征，更為嚴重的是，它還有可能會損傷你的大腦神經，造成反應遲鈍和永久性皮層紊亂，就是我們常的進行性癡呆。而且，你大腦中的海馬體曾經受過攻擊，記憶缺損的情況可能會在藥物的作用下進一步加劇。該藥物令你患阿茲海默氏症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對於你長達三年的刑期而言，這可能隻是一瞬間的事情。”麻溫嵐正色道。

    “哦，那我有的治？”

    “不憤怒？不詫異？隻想解決問題是嗎……嗯，一個好習慣。中午替你進行檢查的法醫團隊檢查不出什，不是因為他們專業不夠，而是身不由己。我想你也明白你所處的軍隊，現在是暗流湧動人心惶惶的狀態，你在軍隊就算是人在監獄也始終不得安寧。我已經聯合你的高級官長正式提出要求，先將你轉移到我那進行監管治療，待身體條件允許後再予服刑。不知道你願意嗎？”

    “我猜……這種救死扶傷的事情之所以還要征得病人的同意，往往也就意味著更大的風險，是嗎？”

    “你是個聰明的年輕人，這個要求已經通過了。我想先見你一麵對你明事實，在風聲鶴唳的當下，實話也許是對你最好的安慰。”

    “的確如此，看得出來您對我很關心，那法庭上的事情您也應該知道一些。我想問一下，您知道‘人體營養皿’是什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