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富貴是一個牢頭，已經幹了二十三年，眼看著五任知縣如花燈走馬，幾年換一茬，自己卻穩如水中磐石，無升遷的驚喜，卻也沒淪落的擔憂，因此分外滿足。

    按理這樣的牢頭必然是平和安詳的，但他的所言所行無不表明他是個暴躁的人。

    “不狠點不行，跟那幫人渣就得大耳刮子抽，就得大聲罵，不然誰鳥你？”吳富貴望著自己徒弟，語重心長地道。

    徒弟是個毛頭子，看模樣大概不足二十，靦腆，一笑嘴邊兩酒窩。

    吳富貴看得直搖頭，歎氣道：

    “你這樣的不行啊，吃不了牢頭這碗飯。就你這模樣，哪個犯人會怕你？還不一個個尾巴翹上去？”

    “吳師傅，他們可都關著呢！”徒弟聲嘀咕道。

    “關著？關著就不鬧事？犯人打架怎辦？你管不管？一到晚嚷嚷著老子冤老子冤的你管不管？不管，鬧得更凶。管，誰怕你？”

    “也不是所有犯人都那樣。你瞧……”徒弟朝一間牢房努了努嘴，道，“那個渾身纏著繃帶臉上滿是刀疤的男的，不就乖得很？”

    吳富貴將目光看過去，正看到刀疤臉呈大字刑躺在草稞上，不言不語。幾隻油光毛順的大老鼠在牢房竄來竄去，毫不避人。甚至直接用鼻子拱了拱刀疤臉的手掌，也不見有任何反應。

    吳富貴撇了撇嘴，不屑地道：

    “那是自知有死無生的，也不鬧騰了，反正要不了幾就是一刀。話回來，今兒個王縣尉送他進來時還特意關照我，要好好伺候一番那醜鬼。徒弟，你去，帶兩人將他押進審訊房。”

    徒弟有些畏怯，訥訥道：

    “吳師傅，聽那醜鬼是個狠人，殺了許多人啊！”

    “殺人怎了？每年從我這提溜出去砍頭的也有好幾個呢，有什好怕的？個膽鬼，趁早回家該幹嘛幹嘛吧。要不是看你爹和我幾十年交情上，老子才看不上你這爛泥。”

    徒弟被吳富貴這一罵，血性也上來了，喚了兩個獄卒，便拿著足有五斤重的一串銅鑰匙當先往刀疤臉所在的牢房走去。

    “哢噠”一聲，碩大的銅鎖開了，刀疤臉抬頭看了看進來的酒窩少年，又重新躺在了茅草上。酒窩少年好似被激怒了，扯著刀疤臉的手鏈便要將他提起，卻怎樣也提不起來。不由怒氣更重。

    刀疤臉瞥了他一眼，自個兒站起了身。酒窩少年像個孩子般狠狠地瞪了眼刀疤臉，然後便昂首挺胸地率先走出了牢房。

    兩個獄卒一左一右地押著刀疤臉的胳膊往審訊房而去。

    審訊房不大，擺得東西卻很多。一共三十六件刑具，吳富貴每都要擦拭一遍。他時常對徒弟，這些玩意兒才是真正吃飯的家夥，一定要伺弄好了。

    此刻，吳富貴正在擦拭一個鐵棘藜，與軍用的不同，此鐵蒺藜的倒刺並不長，隻有一寸。是為了防止將犯人戳得腸穿肚爛，卻又能帶給人痛不欲生的感受。

    他打算用它來伺候刀疤臉。

    刀疤臉走進審訊房的時候，吳富貴已經將鐵蒺藜放到了地上的坑洞中，正好露出倒刺。冷笑一聲，吩咐獄卒扒光了刀疤臉的衣服，便將他拋在鐵蒺藜上，拖著他的手腳來回滾動。霎那間，刀疤臉的前胸後背便都出現了細的紅點，密密麻麻，一滴一滴往外滲著鮮血。刀疤臉卻咬著牙，僅僅隻是悶哼，額頭青筋直跳，兩眼惡狠狠地瞪著吳富貴和其他幾人。

    酒窩少年看得不忍，扯著吳富貴的衣袖下擺道：

    “吳師傅，他還有傷在身，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吳富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