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們的普遍認知，或者在他們自以為是的理所當然，一段婚姻的結束，通常是因為某一方出軌，或精神或肉體，總之是兩個人有一個迫不及待地想開始另一段感情，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結束上一段。

    林雪霜坐在娘家樓下的長椅上，雙手探入手袋，將麵的“離婚證”拉出一半，快速地瞄了一眼。

    辦事大廳的拍照水平實在不敢恭違，照片上的衛霄看上去比本人胖了一圈兒，不過即便如此，依舊很帥。白胖白胖的帥哥一枚。

    結婚也有兩年多了，竟然和大學時完全沒有變化。

    時間在他那仿佛停頓一般。

    照片上的自己卻比以前明豔了些許，單調的藍色背景乘得膚色白了兩格，烏的眉深的眼、微翹的紅唇，波浪般的長發鋪上椅背，堪比洗發水代言明星。

    妝還是中午化的，竟然在經曆了這樣一個兵慌馬亂到讓人措手不及的下午之後，依然沒有花掉。

    也真是神奇……

    上午除了自己的一節女子擊劍課，林雪霜又替王妍上了一節普拉提。代王妍上課已經不是第一次，每回的理由都很單一，但也很合理——王教練宿醉未醒。

    王妍好酒，無酒不歡。

    下午無課，中午去王妍家，曲線玲瓏有著狐狸般麵孔的女子擺出精致菜肴，清花瓷盅像淡藍色的蓮花綻放在指尖：“林教練辛苦了，您請。”

    林雪霜舉杯，日式清酒的芳香瞬間充塞味蕾：“一樣的酒在別處喝起來就沒有你弄的好喝，就為這，一個時的伸來扭去，值了。”

    王妍驚訝：“難道不是因為我的人格魅力，或者是我們的深厚友誼？”

    雪霜大笑。

    淡酒、菜、沒有主題的閑聊，在王妍四十平的簡約公寓，林雪霜總能感到一種在百餘平的家所沒有的放鬆。

    有鈴聲響起，手機就在手邊的桌麵上，林雪霜卻看著屏幕上的三個字，不動。

    王妍探過頭來看了看：“張清波。這個月我們一起吃了三回飯，他的電話打來十次以上，平均每頓飯至少四回。雪霜，對此我隻能，我同情你。”

    林雪霜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不接！”

    鈴聲固執地響。

    林雪霜固執地喝酒。

    終於，室內安靜下來。

    放下酒杯，雪霜將手肘支在桌上，撫住額頭：“王妍，我和張清波認識二十多年了，從幼兒園開始除了大學四年，我們一直是同學。他從性子軟，很沒主見，有了事情總愛找我商量，讓我幫他決斷；被人欺負了也愛往我身後躲，初中時班上有男生打他，還是被我嚇跑的。但他細心，你知道我心粗，上學時忘了帶書帶作業都是他幫我想著，最離譜的一次高考時忘了帶準考證。張清波為了給我送證件自己誤了考試，差一點兒被他爸打死。”

    王妍轉動手中的酒杯，歎了口氣：“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

    雪霜又喝了一杯，扔下酒杯：“我是欠了他的，可也不帶他這折騰人滴！”

    王妍以充滿同情的目光看她：“我雖然見他不過幾回，可也看得出，那子，現在真有點兒走火入魔了……”

    變故是在張清波被女友拋棄後發生的。仿佛一夜間，此君由比較囉嗦變成了徹底的“話癆”；由偏女性化的男人變身祥林嫂式“怨婦”；由有點文學功底的“文藝男青年”變為“憤青式現代詩人”……

    然後所有朋友都看到這樣一個張清波，他不理頭發不剃胡須，不洗澡不換衣服，在所有親友間奔走哭嚎，以張式話癆向每個人細數他和女友間種種甜蜜溫馨的過往、以張式幽怨訴女友的始亂終棄、以張式憤怒嘶吼出他的痛心疾首苦大仇深以及痛不欲生。

    如此這般一個月後，張清波的朋友全部“出差”或“外地旅遊”；兩個月後，張清波父母去老家“探親”；三個月後，張清波的手機除了緊急呼叫隻能撥通一個號碼——林雪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