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阿宏並沒有要求大家躲在劉長奎的家中，而是讓他們回到劉長奎哥哥的家，並且請幾個幫忙的鄉親再各家各戶的通知一遍，無論如何也不要離開家，直等到明雞叫後才可以出屋。

    眾人散去，神棍阿宏帶著瓜頭守在院子，既然來的不是母道人，也隻能默默等待。

    靈堂上燈光昏暗，隻有長明燈的些許光亮。大誠嘴含著銅幣，屁股塞著牛角，身穿壽衣躺在棺材中，因為摘掉玉石，失去介靈依附的影響，眼睛除了猛涼漢，再也看不見別的鬼。

    猛涼漢站在棺材旁邊，他已經感覺到勾魂鬼差的靠近，卻沒有更近一步的感受，難道從別的鬼道離開了？正是這時，插在遺像前的三根香中的兩塊紅色香火緩緩上升，像兩個紅色的螢火蟲。背後黑色空氣中凝結出一團灰色煙霧，圓圓的形狀與火苗結合，正好是一張人臉的形狀，這便是勾魂鬼差的百麵之一。

    勾魂鬼差看著古怪的靈堂，道：“這幫活人又在打什主意，竟然幹出這等欺騙鬼神的事，不怕被帶走教訓嗎？”

    猛涼漢道：“你便是勾魂鬼差？”

    “是你……”勾魂鬼差道：“猛涼漢，你不是跟隨一個活人離開了嗎，怎會在這？”

    猛涼漢問道：“咱倆見過？”

    “何止見過，還曾打過，還記得黃泉路上被你欺負的鬼差斯嗎？”

    猛涼漢心下一喜，原來是當年那個廢物，這下便沒有什可擔心的，道：“既然是老熟識，那就現出真身，此處荒唐的事可以解釋。”

    勾魂鬼差道：“我打不過你，卻也不怕，此次前來並非專注於此，隻是路過，出一假身過來看看，若是有亂，便降懲罰，若可解釋，倒也不妨聽聽。”

    猛涼漢把神棍阿宏燒給他的信取出，放在遺像旁。勾魂鬼差的氣圍繞轉動，信被鋪展，露出一行行工整的字體。片刻，勾魂鬼差道：“原來如此，如今竟然有人願意為陌生人躺棺材，我倒想看看是怎樣的蠢東西。”

    猛涼漢看著棺材的大誠，道：“瞧，都你是個蠢東西。”

    大誠皺著眉頭，沒有辦法還嘴，勾魂鬼差湊到棺材前，低頭看著魁梧的大誠，道：“本事不啊，倘若不知，或是疏忽大意，你還真是個死人。嘴有銅幣，屁股有牛角吧？膽子真大，不怕被我鎖去？”

    大誠蹬著一雙牛大的眼睛，有些氣勢，且並不懼怕。勾魂鬼差盤旋片刻，道：“既然如此，我隻當沒有看見，以後還是少做這等擾亂秩序的勾當。”

    猛涼漢鼓著一身肌肉，渾厚的道：“慢走，不送。”

    勾魂鬼差消散在空氣中，兩點香火重新回到香爐上，屋中陰冷的氣氛也已消散。猛涼漢重新坐在桌案上，大咧咧的道：“沒意思，還以為可以打一架呢。”

    屋外傳來瓜頭的聲音，問道：“阿宏叔陰氣散了，是不是勾魂鬼差離開了？”

    猛涼漢道：“是個老熟識，讀了神棍的信就走了，老老實實等母道人吧。”

    神棍阿宏讓大誠好好躺在棺材，不要到處亂走，如果困了可以睡覺。大誠為難極了，不要睡覺，就是這樣平白躺著，屁股都要難受死。自己的處境令他想起時候幹過的一件事，當初覺得解恨，現在想來實在殘忍。

    有一年，村子老鼠特別多，貓已經不夠用，狗拿耗子也不叫個事。老人們想起老辦法，先活捉一些健壯的大老鼠，在它們的屁股塞進幾粒黃豆，用針線縫起來，再放鼠歸山。黃豆在潮濕的環境下一點點變大，不僅阻礙老鼠排泄，更會令它們漲滿疼痛，一時間死不了，便會煩躁，撕咬別的老鼠，有些時候一隻就能幹掉好幾窩，最後自己也被活活憋死。

    當初抓著老鼠，往屁股塞黃豆時壞笑的場麵曆曆在目，如今自己屁股也塞了東西，真是道好輪回，蒼繞過誰。

    神棍阿宏打開靈堂大門，一聲不吭的坐在台階上，依舊隻有長明燈的光亮，照射著遠處睜大雙眼的紙牛。

    後半夜三點左右，大誠終究還是憨憨的睡著，神棍阿宏抽著旱煙，寂靜的村莊隻是偶有狗叫的聲音。忽然，遠處湧起白色煙霧，好似大風卷起的塵土，鈴鐺聲打亂了平靜的氣氛，那是掛在牛脖子上的鈴鐺。

    “阿宏叔，母道人來了。”瓜頭道。

    神棍阿宏示意瓜頭不必緊張，繼續抽著旱煙。幾分鍾後，特意敞開的院門晃動著人影，一個身材不高，頭戴氈帽，腳穿布鞋的男人走了進來。他低著頭，沒有興趣看別的，直直走向紙牛，輕輕撫摸紙牛的脊背，好像麵對的是一頭活牛似的。院外停著許多牛，數不清有多少，它們時而看上去是活牛，時而看起來像紙牛，一切都在轉瞬間變化，十分神奇。

    母道人從懷取出拴線的鈴鐺，想要掛在紙牛的脖子上，神棍阿宏道：“公道人，母道人，悄悄牽走不告訴人。母道人，公道人，若不送走害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