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動的手腳,但這一任唐皇,論年紀不過五十四歲,竟和她死在同一晚。
我記得這任唐皇的年紀,他是比阿嫣大三歲的長兄,阿嫣死的時候不過二十一歲,我十六歲,他則是二十四。
我還記得當時,阿嫣把明珠托付給我,他必須回去。
回去送死,回去等著這個老太太吩咐人家斬下他那顆好看的頭。
他,“你有你兄弟,我有我兄弟,你不能看著他送死,我也不能看著我兄弟去死。”
於是他為了他這個兄弟與母親而死,而這個兄弟不過多活了三十年,最後依然死去。
我還記得賈明珠當時從昏迷中醒過來,一言不發,絕食。
明明相愛,卻從不給對方一個選擇機會。
他自以為做了一個好人,騙對方是自己辜負,便能讓對方不用去經曆道德上的抉擇。
可是卻完全摧毀了那個女孩子的心。她愛他,也記得他愛她。她接受不了那樣一個謊言。她是他從養大的孩子。他是她的全世界。
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拯救那個女孩子。
她絕食,她跳湖,她吞金,她用打碎的花瓶割了手腕。
沒有人能夠想到一個一心求死的人會想出多少手法去殺死自己。
直到她用吃飯的筷子從喉嚨紮進去。
那個時候我身邊沒有一個陳飛揚,沒有人能夠救她。
她在我手,血液染紅了我的衣服,粘上了我的臉,她隻能再活那一會。
我抱著她我和她哭,我阿嫣並沒有背叛你,他依然愛你,他隻是想你活下去,畢竟他此去是注定回不來的,他愛你愛他兄弟,他覺得自己一個人死去就足夠,他不怕黃泉寂寞。
而那個時候,那個女孩子因為紮穿了自己的喉嚨,一句話也不出來,她的喉管漏風的像一個破碎的風箱,窒息本是一件難以忍受的死法,而她抓撓著自己的喉嚨,卻終於笑起來。
於是我拿出匕首,像我對待那個年輕的趙國公主一樣,用匕首一刀捅進她的心髒,帶給她此生最後的平和。
這世上有些人就是這樣,為愛而生,為愛而死。
我無法評價阿嫣與她之間的事情。
阿嫣在路上撿到她,他遇見她在遇見我之前,那年就連他也不過初初到了趙國為質子,十一二歲的孩子,而她,她連自己的年紀都不知道。
她那時大概七八歲?我不知道,我沒見過,我隻知道她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不知道自己的歲數,我隻知道在我看見她的時候,她年紀仿佛比我大一點,但是你知道,那些吃苦吃的多的人,歲月總是對他們更無情。
阿嫣撿了她,把她洗刷幹淨,給她取名明珠,在我見到她的時候已經將她嬌慣成了一個嬌憨的少女,他是她的全世界。
他們兩個是那樣的好,直到她的世界拋棄了她。
直到我麵前躺著的這個老太太親手毀了她們兩個人的一切。
我依舊記著那個女孩子依偎在我的懷,憔悴蒼白,喉嚨插著一隻尖銳的筷子。
而我別無他法。
我給了她安寧,她渴望的安寧。
我將冰冷的匕首紮進她的心髒。
我讓她和她的世界一同消失。
那個時候我看著她,我想唐國太皇太後真正殘忍無雙。她為一己私欲,毀了這樣一對兒女情誼。
可是現在我看著那個死去的老太太。
我本該恨她。我也確實恨過她。可是我後來的人生有更多的事情比那個少女觸動我,我後麵的人生有更多的事情讓我羨慕她。
更何況這個女人對我……
無論是出於何種理由,她對我倒是一直不壞。
我想人生來就寂寞,又何必互相蹉跎。
他們被她拆散,可是她也被別人消遣。不過是她活得久一點,但並不代表她是強者。不過是因為你比你的敵人生存了更長的時間,就意味著你在人生這一場戰役中取得勝利。
太多東西到了最後沒有結局,太多的戰鬥到了最後沒有贏家。
善始善終終究隻是一個傳。
而人心是會變得。
當年趙國斬殺長嘯的時候,我哭的撕心裂肺,阿嫣沉默不語,而代淵閉門不出。
後麵聽聞阿嫣死訊的時候,我不過是備了一壺清酒,半夜起來自己喝一杯敬他一杯。
又像是後麵代淵死的時候我竟是一滴淚一點悲傷也沒有。
我們四個人一個個的死去,我們四個人的故事卻並未完結。
看起來那是我們的故事,畢竟故事中最出名的人就是我們四個。
我們的故事中出現了很多的配角,可是我們四個卻會因為那些配角而死。主角因為配角而死的時候,往往會讓我有一種錯覺,我總覺得主角是不會死的,他死了故事也就完了。
可是每個人都有他的故事。
正如同這老太太恨她父親,告訴我她親手毒死了自己的丈夫。
我本該同情她。
是也不是?
可是阿嫣和明珠同樣因她而死。
我逐漸的有點分不清楚了。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毫無缺陷的事情?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完美的人?
就連我心最柔軟的地方放著的白璧。
他真的就毫無缺陷了?
不,他的存在就是我的悲哀。
他是不被期盼的孩子。
我知道那不是他的錯,但是很長一段時間我依然無法將他和他父親作出的事情分開。
所有人的存在都是罪過。
我的存在是什?
我不過是滯留人世久不消亡的孤魂。我不過是為了一己之私損毀物件消耗人力的一個罪人。
她的死再一次擊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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