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桃樂絲趕到金所的偏僻海岸時, 遠遠地,她便心慌意亂的瞧見了一大團黑霧。
那是布雷狄最常見的姿態——在龍島學院的時候,他也似乎習慣於讓零化作黑霧裹纏著他,很少在學生和其他靈媒同事麵前露出麵容。
可是,那就是他的象征, 隻要看見黑霧,不管是誰都不可能認錯黑霧中的人。
這讓桃樂絲的心一下子就墜落到了穀底,又從穀底,直直的摔入了冰窟。
在此之前, 她對於預言都有些不以為然——現代人對於神秘學大多都是抱著懷疑的態度, 可是現在,當預言成真的時候, 她就幾乎被這樣無可轉圜的力量給壓得啞口無言, 無計可施。
“布雷狄!”她終於跑到了他的身邊, 幾乎惶急的大腦一片空白,跪倒在了他的身邊。“你怎樣了?!”
布雷狄解除了黑霧。
然而他一身黑袍, 桃樂絲很難看見什明顯的傷口。
她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握住了他的手,試圖給他力量, 並想要努力找出他到底傷到了哪。“你撐著點,學生很快就會過來給你處理傷口了……”
但她隻能聽見布雷狄虛弱而輕柔的聲音響了起來:“桃樂絲……”
她轉過臉去, 以一副幾乎已經哭出來的模樣,看見了亡靈法師蒼白的麵容。可是這一次, 他的模樣淡去了往常的陰鬱與冷峻, 他看著她的神色, 顯得那溫柔。
他朝著她伸出了手來,撫上了她的臉頰。他張了張口,卻艱難的蹙起了眉頭,似乎無法發出聲音。
桃樂絲連忙抹了一把忍不住掉出眼眶的眼淚,抽了抽鼻子,俯下身去,湊近了他的唇邊,“什?”
“我……”
布雷狄艱難的抬起手來,攥住了她的衣袍。
桃樂絲湊的更近了。
她驚恐地察覺到布雷狄似乎離死亡越來越近,而她除了努力的聽清他最後想傳達到的話語外,幾乎束手無策。
“我……”
但她沒能聽見布雷狄到底了什,因為在他吐出下一個音節之前,他攥著她衣袍的手就突然化作無數黑霧凝成的長刀,刺穿了桃樂絲的胸腹。
在她詫異而愕然的目光中,剛才還虛弱瀕死的布雷狄朝著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
“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您。”
“是嗎?可是我卻早有預感。”
在安辰與基加利的邊境處不遠,貝蘿拉看著對麵的布雷狄,忽然湧起了一股淡淡的懷念。因此此刻他們所在的地方,正是貝蘿拉的故鄉。
這是她第一次遇見路德維希的地方,也是她第一次遇見布雷狄的地方。
那時候,她挖掘了村的墓穴,而被村民雇傭了雇傭兵前來搜查。桃樂絲閣下輕而易舉的就找到了她,而那時候,她還記得,眼前的男人以一種挑釁一般人道德底線的姿態,張揚肆意的登場了。
他護著她。
護著一個驚恐,惶然,不知所措,又毫無力量,未曾係統學習過什的女孩。
那時候,他宛若一座險峻的高山一般,令她喘不過氣來的害怕,畏懼。
後來,變成了尊敬,仰慕。
但現在,什都沒有了。
早在之前紅袍亡靈朝著基加利進發,率先經過此處之時,這座村莊便已經敗亡。
那些村民,早已化作了一具枯骨。而貝蘿拉,她也仿佛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情感。
這想著,少女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裹在黑袍之下,已經不成人形的半邊身體,輕聲問道:“您什時候發現是我的?”
“在你在安辰吸收亡魂的時候。”布雷狄冷冷道:“惡魔沒有這做的理由,亡靈法師沒有這大的能量,除非靈媒與惡魔達成了某種契約。”
“就隻是這樣的猜測?您就猜到了是我?”
“隻有你離開了龍島,隻有你熟悉惡魔,隻有你有動機——而你並沒有去檀伽,也沒有給我們寫信。我也希望我沒有猜對,可惜我在這等到了你——貝蘿拉,你所召喚的惡魔,恐怕就是我們曾經遇見的那隻魅魔吧?”
貝蘿拉沉默著垂下了眼眸,一言不發。
“你……”而看著她這副模樣,布雷狄沉聲道:“恐怕已經惡魔化了,是嗎?”
“沒錯。”
“為了要複活路德維希?”
“——一開始的確僅僅隻是為了完成這個願望。”
“那現在呢?”
“現在?”貝蘿拉抬起了眼眸,筆直的看向了布雷狄,“現在,我想要改變世界。”
“憑什?”布雷狄道:“憑借著殺光全世界的人嗎?”
“如果有必要的話。”
“你憑什判斷誰該死,誰又該活?”
“就像那些人判斷我們該死一樣,憑借力量。”貝蘿拉淡淡的回答道,“一開始,我們被驅逐,被欺辱,被排斥,是因為我們是少數派。我們分散而孱弱。”
“但現在不同了。我們是少數派沒錯,但我一人的力量,便足以讓那些人變成更少的少數派。”
“靠著瘟疫所摧毀的世界——你到底想要把世界改變成什模樣?”
“改變成靈媒們不再受到任何歧視,亡靈生物亦可以自由生活的世界!”
布雷狄皺眉道:“比如?”
“比如,如果某一桃樂絲閣下變成了亡靈,不會有人不停的告訴她,她早就應該死去。”到這,貝蘿拉的語氣猛地高昂了起來:“不會有人把她囚禁起來!不停地暗示她她早就該死!!”
她雙眸猩紅的瞪住了布雷狄,顯出了一種扭曲的猙獰,“怎樣!?如果是別人的話,就大可以理直氣壯,義正言辭的什‘亡者原本就不該停留在生者的世界’‘生死原本就不可隨意插手’吧?!可如果是自己的愛人呢?可如果是自己的親人呢!?那些自以為自己正義無雙,卻殘酷冷血而不自知的人,難道不該死嗎?!”
“……”
見布雷狄沉默了下去,貝蘿拉長長的舒了口氣,試圖慢慢的恢複冷靜。
她的語氣又輕柔了起來,甚至還帶上了些許懇求:“你理解我的,對吧?師父?”
“……”
“你曾經必然也抱著這個世界毀滅了更好的想法……對吧?您遇見桃樂絲閣下之前的心情,就是我現在失去了路德維希的心情啊!”
“那你也應該很清楚,我如今的立場,就像是你遇見了路德維希之後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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