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庭花》的歌聲沒有人再唱，光鮮豔魅的姑娘沒了蹤影；

    此時此刻的春香樓分外寂靜，靜地像睡著一樣；

    她們的確應該白睡覺，因為她們晚上不能睡覺。

    可薛昭偏偏是個不識趣的男人，在不該來的時候推門而入；他要找柳如煙，他想從柳如煙那了解一個人——東方一品。

    柳如煙坐在桌前，很優雅的倒了一杯茶，隻是給自己倒的一杯茶，因為她現在並不歡迎眼前這位男人。

    薛昭道：“柳姑娘，看樣子我來到不是時候。”

    柳如煙道：“不，你什時候來都一樣，因為我柳如煙從來不歡迎官府的人。”

    薛昭解下橫刀，脫去官府，道：“今我薛昭並非官府中人。”

    柳如煙笑得很勉強，道：“脫掉這層皮，也抹不淨你的心；薛神捕還是有話直吧。”

    薛昭走到桌前坐下，道：“我想知道東方一品是什人。”

    柳如煙沒想到他竟是為了東方一品而來，眼閃過一絲柔情，幽幽地道：“他是一個很懂女人的男人。”

    薛昭道：“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柳如煙當然知道，隻是她不喜歡眼前這個男人，問道：“敢問薛神捕問的是什？”

    薛昭道：“東方一品的來曆，江湖上從來沒有聽過這個人；還有，他跟名花山莊和花寡婦到底是什關係？”

    柳如煙笑道：“薛神捕，你不覺得你的問題很可笑嗎？你既然知道他跟花寡婦很熟，為什不直接去問花寡婦？或者，你直接問他自己，何必為難我這樣一位足不出戶的青樓女子。”

    薛昭道：“柳姑娘，你我都是聰明人，何必笑呢？”

    柳如煙確實笑了，冷笑道：“無可奉告，因為我跟你一樣，對這位江湖無名的東方一品一無所知。”

    薛昭道：“即便如你所言，神算子沈千言應該知道他的來曆吧？”

    柳如煙道：“這話你應該直接問沈千言，而不是在這問我。”

    薛昭道：“江湖上誰人不知神算子沈千言來去無蹤？隻有你柳如煙能夠找到他。”

    柳如煙道：“薛神捕今日來意不會是想讓我幫你找沈千言吧？”

    薛昭道：“我隻要一個結果，過程並不重要。”

    柳如煙道：“結果恐怕要讓薛神捕失望了，我既給不了你想要的答案，也不能幫你找到沈千言。”

    薛昭問道：“為什？”

    柳如煙起身，取過一張字條，一張沈千言遣人送來的字條，上麵寫道：

    欲問前路知幾何，佛曰：不可，不可！

    吳德縣令出得山門，整個人一下子變得癱軟無力，竟連話亦顯得中氣不足：“馮師爺，快……快過來扶老爺一把。”

    馮師爺趕緊上前，扶他坐下，道：“老爺，您可還撐得住？”

    吳德縣令道：“撐個屁，本老爺是不行了，趕緊叫人備頂轎子來。”

    馮師爺連連點頭答應，指著身邊一名衙差，道：“還等什呢？趕緊下山找頂轎子，老爺因公受累，已經走不動了。”

    吳德縣令搖頭歎氣，道：“我上輩子做的什孽呀？”聯想到祖墳被鞭，先人骨骸被暴，一時間苦不堪言。

    馮師爺道：“老爺莫要自責，怪就怪在這位右金吾衛……”

    吳德縣令慌忙擺手喝止，一臉悲戚，心翼翼地輕“噓”一聲，左右觀察著道：“別~~~千萬別再跟我提這位爺，我……”一時激動，竟哽咽地不出話來。

    馮師爺賠著笑臉，道：“好~~~不提，不提。老爺，咱們稍事休息，轎子馬上就來。”

    吳德縣令一直輕搖著頭，滿腹疑惑，嘟囔道：“你，我他媽就買個官，怎做地就這難呢？五十萬兩白燦燦的雪花銀，淨是給自己遭罪了。”

    馮師爺道：“老爺，咱得往前看，這不過是一時而已，等過了這座橋，以後的路可就寬敞多了。”

    吳德縣令抬頭看看馮師爺，又轉頭看看，若有所思地長籲一口氣，道：“轎子怎還沒來，抓緊派人催一下，本老爺要回府休息。”

    他是真的累了，身心俱疲；

    一個人處在他高不可及的位置，一定是在透支他的軀體和靈魂。

    回到衙門，轎夫們直接繞過公堂，去了後院，他們很了解這位武陵縣的父母官，今日定是要免堂了。

    夜已深，隻有微風吹動片片樹葉婆娑起舞的聲音。

    諸葛流雲站在窗前，仰望一輪圓月懸掛當空，不時被流動的烏雲遮住了臉。

    東方一品躺在床上，笑看著他，道：“你很焦灼。”

    諸葛流雲道：“何以見得？”

    東方一品道：“你已經這樣站了一個晚上。”

    諸葛流雲道：“難道東方哥哥不著急那竊玉之人的出現？”

    東方一品道：“著急有何用？該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

    諸葛流雲道：“什時候才是該出現的時候？五更？”他忽然想起在武陵縣衙的地窖，那個帶著五行鬼麵具盜取舞樂玉姬的人正是出現在五更初。

    東方一品道：“五更的確是一個人睡地最沉的時候，所以，五更出手並不奇怪。不過，對一個行盜高手而言，他絕不會對同樣的人采取兩次同樣的行盜時間。”

    諸葛流雲道：“你的意思是，他要提前動手？”

    東方一品道：“他如果選擇今晚的話，隻能提前。”

    諸葛流雲翻窗出去，道：“此刻子時，我來個守株待兔。”話沒完，人已沒入黑夜，不見了蹤影。

    東方一品輕搖著頭，一臉關切地歎道：“你這急性子，早就告訴過你要改的，我話還沒完——他根本不會選擇在今晚動手。”

    西廂別院是一處很大的院子，院子中央有一顆很大的菩提樹，枝繁葉茂，遮住了半方井，也遮住了半輪明月；

    諸葛流雲選了一處最隱蔽的地方，盤桓其中。

    可惜，一直等到破曉，除了右金吾衛如雷般鼾聲之外，再無其他。

    大殿之上，隱約聽得見眾僧侶開始早課誦經。

    回到東廂房，東方一品正坐在桌前，自斟自飲，一股清香的芝蘭之氣飄滿整個房間。

    看到諸葛流雲一臉無趣，他忍不住笑了，道：“從你臉上我似乎看到了答案。”

    諸葛流雲道：“東方哥哥，昨晚你已經猜到了答案。”

    東方一品道：“現在看來，我的確猜對了。”

    諸葛流雲問道：“為什？”

    東方一品道：“在這世上，如果一個人心思足夠縝密，他就絕不會冒然行事，哪怕在別人看來那些所謂的機會在他麵前一點點錯過。”

    諸葛流雲道：“你這句話為什不早？”

    東方一品道：“早你會聽嗎？”

    諸葛流雲點頭道：“那倒是。不過，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

    東方一品道：“哦？”

    諸葛流雲道：“鬼麵人和蒙麵人可能根本就不在這龍泉寺？”

    東方一品道：“也許吧，不過，這龍泉寺中卻有一個人跟上古玉蝶有關。”

    諸葛流雲道：“渡劫方丈。”

    東方一品道：“不錯，我故意摔碎假玉蝶的時候，他的反應確實很反常。”

    人，在毫無預兆的時候，第一反應往往是最真實的。

    東方一品接著道：“是該想個法子讓他出手了。”

    諸葛流雲道：“辦法隻有一個，右金吾衛。”

    東方一品笑道：“他的確該走了。”

    早課的誦經聲停了，跟著一股素齋飯香飄了進來，東方一品聞得出一定是夥頭僧悟相的手藝。

    未進齋堂，東方一品和諸葛流雲已聽到有人在大呼叫，口出穢言，當然是右金吾衛。

    “什狗屁素齋？本將軍征戰沙場，最困難的時候也有酒有肉，你們打發叫花子呢？給本將軍上整隻的烤全羊。”話音未落，眾僧侶無不雙手合十，前額微傾，虔誠叨念，“阿彌陀佛，罪過，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