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過青蔥，薄霧尤未散盡，花瓣上的露水像晶瑩的珍珠，映射出斑斕的色彩，地間一切都表現地那寧靜與安詳，跟這的環境很協調。

    但這種寧靜與安詳很快被一行人打破，而且徹底地打破了這肅然的氛圍和對埋骨的敬畏。

    張三一臉焦急地道：“就在前麵，昨晚我家老爺就是從這縱馬過去的。”

    “你為什這肯定。”

    “昨晚我就在這溝蜷縮了一宿，直到微亮辨得清方向我才去的縣衙，我還做了標記。”張三果然在一根樹枝上栓了塊衣角。

    “跟我走，過去看個究竟。”薛昭的好奇心很重，他手下幾名捕快的好奇心也很重。

    一路上，的確有馬蹄的痕跡，而且很淩亂。

    薛昭確信張三所言非虛，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側臥在墳頭上的人，姿勢極為詭異，雙腿一前一後僵硬地直蹬著墳土，雙手用力地抓住墳頭上僅有的一株迎春花的枝條，頭發蓬亂，衣衫襤褸，身上有幾十道刮痕。更奇怪的是偌大的一座土墳除了他手抓住的那株迎春花外，其他的雜草全被薅淨，幹淨地像剛剛被人添過新土一樣。

    “老爺，老爺……”張三喊著撲了上去。

    那人正是張員外，他的人像是從夢中被叫醒一般，雙手抓地更緊，嘴不停地叨念著，“誰~~~鬼~~，我不怕你，來呀，來呀。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雙目黯淡，神情呆滯，語無倫次，顯然已被昨晚所見之事嚇破了膽。

    “這是你家老爺？”薛昭問道。

    “是，昨晚還好好的，怎變成現在這樣子，連我都認不出來。”

    “昨晚要是好好的現在不至於瘋瘋癲癲，不省人事。”

    “你什意思？”

    “你家老爺昨晚是遇見真鬼了。”薛昭著實不解，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令張員外驚嚇至如此地步。他打個手勢，讓左右幾名捕快四下察看有沒有什線索。

    捕快劉義出身獵戶，對地理紋絡通曉一二，亦辨識草木刮痕之緩急及花葉墜落之輕重。但這一年之久經他手的案子大多都是市集上雞毛蒜皮的事，一身技藝無處可施。眼下，在這遍地墳墓青蔥林立的青峰嶺追查些蛛絲馬跡，算是他揚名立功的好機會。

    他繞著光禿的土墳踱步察看一番，除了疾馳的馬蹄印跡和張員外淩亂縱橫的腳印擦痕之外，並無其他跡象；而張員外所騎的馬匹是從西北方向而至，到墳前直接折向西離去。

    牲畜比人更靈敏，在危險的時候，最直接的選擇就是背向威脅。

    劉義向東走出七七四十九步，迎麵是一棵梧桐樹，並不高大，但在此地卻顯得挺拔偉岸。劉義奇怪，為什靠近它的植物都變得枯黃，地上的落葉有些分明並非自然脫落，像是被一種劇烈的毒物侵蝕而變得枯朽。

    的確奇怪，除此之外，他找不到任何證據。

    “薛大人，這有情況。”直覺告訴他，這一定有線索。

    薛昭走近，四下環視，也發現有些詭異，問道：“有什發現？”

    劉義眼睛充滿了疑惑，指著地上的枯葉道：“你看這些黃葉，皆非自然脫落。”

    “但也不是人為的落葉。”

    “不錯，從葉子的幹枯程度和泛黃的色澤來看，我能斷定，一定是一種劇烈的毒物所致。”

    “誰會在這遍地墳丘的青峰嶺施毒？目的又是什？”薛昭在問劉義，也是在問自己。

    “當然不是為了張員外。”劉義很肯定地道。

    “為什？”

    “因為從地上落葉的幹枯程度可以證明它們脫落的時間不同，最早有數月之前，最晚有昨，不，確切地應該是今剛剛落下。”話音剛落，又一片枯朽的黃葉從樹上脫落，飄飄蕩蕩隨風起舞。

    薛昭沒有再問，因為他知道答案永遠都不是問出來的。

    他繞著梧桐樹仔仔細細反複察看，竟沒有發現任何端倪，可多年的斷案經驗告訴他，毫無破綻往往就是最大的破綻。薛昭突然橫刀出鞘，橫削而過，梧桐齊腰而折，頓時一股腐朽的惡臭彌漫開來，甚是刺鼻。薛昭用衣袖捂住口鼻湊上前去，發現梧桐樹的中空竟然嵌入一根更細的竹筒，這股惡臭正是通過這根竹筒從地下傳上來的，顯然是有人有意而為。

    “是誰設計如此巧妙的機關？”劉義一臉茫然地問道。

    “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知道他這做的目的。”

    “哦？”

    “四下找找，附近應該會有盜洞。”

    “為什？”劉義問道。

    “因為這根竹筒正是地下墓室與地上進行空氣互換的氣道。”話沒完，薛昭徑直向北走去。

    “你怎知道盜洞就在北方？”劉義一頭霧水。

    “因為這常年盛行東北風，那些盜墓賊不會傻到把通風口設在自己上遊。你去東邊看看，或許有些線索。”

    東方日盛，陽光下的青峰嶺愈顯蒼翠，薛昭環視，玄武垂頭，朱雀翔舞，青龍蜿蜒，白虎馴服，四應皆正，當真是一處風水寶地。清風襲襲，薛昭站在這青峰嶺的肅然之中，不禁悵然。生前為自己擇宅選陰，為保子孫蔭佑，豈知，正是因為這風水選的好，死後得個屍骨動蕩。

    當然，誰又能料得到這身後之事呢！

    劉義突然大喊：“薛大人，這發現盜洞。”

    薛昭果然猜的不錯，在據梧桐樹正東不遠處的確發現一處極為隱蔽的盜洞。幾名捕快應聲而至，合力打開洞門。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待墓穴的穢氣散出地麵，空氣進入墓穴，進行氣體互換，穢氣變得稀薄之後，薛昭命人把剛剛取來的鴿子放進洞內，見鴿子安然，方才敢進。

    盜洞很窄，隻允許單行通過。薛昭在前引路，劉義等其餘三名捕快跟在後麵，順著斜坡墓道前行十餘丈，穿過過洞井，又是一段長長的甬道，之後豁然開朗；偌大的墓室空空如也，隻見正中擺放著一樽棺槨。

    空寂，陰森。

    一陣陰風吹過，眾人手的火把變得火苗晃動，像無數的陰魂攢動。他們都後悔了，後悔進來之前沒有多喝幾壺勁兒烈的燒刀子，借酒壯膽。

    “都不要亂動，心有機關暗器。”薛昭雖然做捕頭多年，大陣仗經曆無數，但對這地下古墓的環境著實摸不著眉目。

    他話沒完，突然一捕快悶聲倒地，就此一動不動。旁邊另一名左臉帶著深深刀疤的老捕快見狀，以為空氣不足，呼吸不暢，以致氣悶昏厥，伸手欲伸手扶起。薛昭喝止：“別動。”

    “哦？”那刀疤捕快一時驚愕。

    薛昭道：“他已經死了。”

    劉義驚呼：“死了？”

    薛昭道：“這到處透著一股邪性，可能布滿了機關陷阱。大家聽我，誰都不要隨處走動，按原路返回。”

    其餘幾名捕快這才醒悟，倒地的捕快絕不是因為氣悶，因為這的空氣一直是流通的，透過梧桐樹心的竹筒投射下來的陽光不偏不倚恰巧照亮那樽孤零零地棺槨，棺槨上有個圖案，一張陰陽鬼臉，似笑非笑地瞪視著不請自來的陌生訪客，猙獰可怖。

    眾人不敢回頭多看，趕緊按原路狹道返回，這次劉義引頭，薛昭斷後。約莫行進了半柱香的工夫，劉義突然停步，悄聲問道：“薛鋪頭，你有沒有發現什不對勁？”

    薛昭道：“的確不對勁。”

    另外兩名捕快也感覺不對勁，從盜洞進來的時候隻有十餘丈的距離，可現在足足走了半柱香的時間，依然沒有看到亮光。

    劉義道：“我們從同一個盜洞返回，不應該走這遠的距離。”

    薛昭道：“的確不應該。”

    劉義道：“中間沒有分岔口，我們不可能走錯路。”

    薛昭道：“沒有分叉口並不代表沒走錯路。”

    劉義道：“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不在進來時的路上？”

    薛昭道：“我的意思是既然沒有退路，就繼續往前走。”

    幽暗，深邃，像是沒有終點的程，更像是走在一條不歸路上，他們不想回頭，不想回到剛才的地方。

    又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狹道變得越來越寬，漸漸能容納三四個人。他們不得不確信，他們的確不是走在進洞時的路上。當再次看到那張鬼臉的時候，他們更加確信是回到了剛才的地方，偌大的墓穴，現在不止孤零零地擺放著一樽棺槨，還有一具屍體——他們同僚捕快的屍體。

    “我們又回到墓室了？”三人皆驚。

    “難道是‘不見回頭路’？”薛昭一臉疑惑，眼神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你的可是二十年前猖獗一時的五行大盜？”那個左臉帶著深深刀疤的老捕快突然開口，聲音有些顫抖，任誰都能聽得出他有多害怕。

    劉義不解，問道：“‘五行大盜’是誰？”

    刀疤捕快神情凝重地道：“一位二十年前偷遍江湖的神秘人物，傳言隻要是他想要偷的東西，還沒有一件逃得出手。因為從未有人見過他真實麵目，且此人又精通五行之術，所以江湖上都喚他‘五行大盜’。”

    劉義道：“江湖上竟有這號人物，我怎從未聽過？”

    刀疤捕快道：“因為二十年前，此人突然消失，像從人間蒸發一樣。”

    薛昭道：“不是蒸發，是隱匿起來。”

    刀疤捕快問道：“難道是結怨太多，招仇家追殺？”

    薛昭道：“因為他招惹了下最大的仇家，皇宮的內飛龍使，還有南詔的密使殺手。”

    刀疤捕快道：“像他這樣招搖狂妄的人，遲早是要出事的。”

    劉義沒有再問“五行大盜”為什會偷皇室，刀疤捕快也沒有人再問偷了什。因為現在他們最關心的是怎逃出這詭異的墓室。

    透過竹筒投射下來的光線明顯比之前強烈一些，再看那張鬼臉，隱約泛起孔雀綠色，這種綠色三名捕快隻在死人臉上見過。

    劉義聲音也有些發抖，問道：“薛大人，我們還能出去嗎？”

    薛昭道：“‘不見回頭路’是‘五行大盜’的獨門絕技，二十年前曾困死過無數江湖好手。”

    此言一出，劉義心下駭驚，臉色煞白，莫不是今日真要葬身於此？再看刀疤捕快，麵色同樣煞白，所謂無懼生死，隻因為還未知生死，當真看著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之時，試問誰真無懼？

    劉義又問：“難道……難道真地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嗎？”

    薛昭道：“當然未必，既然是機關，就一定有出路。”

    刀疤捕快道：“不錯，設置機關的人總該給自己留條離開的密道。”

    薛昭道：“既然叫‘不見回頭路’，那出路一定在前麵。”

    劉義道：“前麵就是棺槨，定是機關密布。”

    刀疤捕快從布袋摸出數顆磁力彈珠，一招女散花拋了出去，“啪啪啪”幾聲脆響，應聲落地，並無異動。

    刀疤捕快道：“虛驚一場，並無機關。”

    薛昭道：“且慢，不要忘了‘五行大盜’還擅長一項絕技，竹葉鏢。”

    躺在棺槨之側的捕快的確死於無聲無息，殺人於無形的竹葉鏢下。薛昭從腰間摸出一副軟鞭，運力抖動出去，先是在空中掃動幾個回合，之後又在地上重重鞭撻數次。昏暗中，三人雖然看不太清，但從習武之人的直覺能感受到暗器橫飛的陣陣寒意。

    刀疤捕快道：“想不到‘五行大盜’竟如此歹毒，倘若冒冒失失走了過去，豈非九死一生？”

    劉義道：“我看是十死不生。”

    薛昭道：“先想辦法出去，心腳下機關。”

    眾人一字排開，跟在薛昭身後，心翼翼地走到棺槨旁。薛昭仔細察看了四周布置，的確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刀疤捕快問道：“有什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