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天寒在禦花園見到了軒轅漠。

    隻有他一個人，站在樹蔭的背影分外蕭瑟。

    這多年過去，軒轅漠給暮天寒留下的印象已經非常模糊，基本隻剩下名字和身份，但真的見到之後，她卻覺得他才是這些年來變化最大的一個。

    他老了，不止是外表，更是一種由內而外散發出的蒼老。他的年齡不算很大，但發絲卻已斑白，整個人透出的都是頹靡的氣息。

    察覺到她的接近，他轉過身。

    一雙眼睛充斥著死寂。

    暮天寒怔怔的看著他的眼睛，恍惚間竟覺得時間倒退，站在麵前的人變成了霍青涯。

    真的和師父很像。

    “你在想什？”見她出神，軒轅漠先開了口，聲音沙啞的厲害。

    暮天寒回過神，有些不自然的說：“您很像我的師父。”

    “霍青涯？”軒轅漠似乎是思索了一下她的話，讚同的點了頭，“同病相憐吧。”

    他認認真真的盯著她，死寂的目光閃過轉瞬即逝的微弱光彩，良久才再度說話：“你和阿靜也很像。”他指的不是容貌，而是她們身上那種淡靜無爭的氣質。

    “這不是很好嗎？”暮天寒笑了笑。

    “是啊。”他歎息了一聲，“這些年你應該過得不錯，這便好，阿靜會高興的。”

    “可是陛下，”暮天寒斟酌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你過得不好。”

    “何以見得？”

    “過度疲勞，心力交瘁，應該還有常年酗酒，心情鬱結導致的失眠······”這還隻是麵上可以直接看出來的，內肯定還有大大小小的毛病，這身子這狀況，說糟糕兩字都是好的。

    “回答的這老實，你不怕朕生氣？”

    “不至於，娘娘會不高興。”

    軒轅漠的神色一下子淩厲起來，“你都學會拿她來說事了，她給了你名字，為什你卻一直叫她娘娘。”

    “她說的，避免犯錯，畢竟這樣才符合規矩。不讓別人抓到把柄，娘娘才不會被找麻煩，這也是我唯一可以做的。”暮天寒在他頗有壓迫感的氣場下怡然不懼，軒轅漠把自己找來絕對不是為了找茬。

    聞言皇帝收起眉宇間的厲色，轉而流露出幾分讚許，“不錯，你比阿靜期望的還要優秀。”

    “那陛下您現在是否比她期望的要好呢？”暮天寒反問，幽幽補了一句：“你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應該不會長壽。”

    “不長壽就不長壽吧，她希望我做個合格皇帝，我做到了，至於剩下的，我也想為自己考慮考慮。這輩子難得任性一次，她會原諒的。”他的目光轉向遠方，“世人都認為我是個英明的帝王，可是我自己清楚，我不適合做一個皇帝。在我眼，這江山，這蒼生，都及不上她一個人，勤於治國也隻是因為她的願望罷了。”

    “我知道。”暮天寒垂下眼簾。

    “你知道？知道什？”軒轅漠玩味的搖頭。

    “一個心懷天下的帝王，不會把後宮變成隻為守護一人的網。那樣太危險，後宮存在的意義更多是牽製朝堂。”

    “可即使這樣，我還是沒有護住她。”男子的神色分外落寞，他抬眼看著麵前站著的曾經名義上的女兒，認真的問：“你恨我嗎？”

    “不，至少現在是真的不恨，您沒有做錯什。”

    “那陸纖婉呢？”

    暮天寒失語，低頭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小聲但很肯定的說：“也不恨。”

    “哦？”

    “今天上午，我還挺想殺她的，但現在我恨不起來。”她閉了閉眼，“我明白娘娘為什叫我不要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