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網上怎傳，怎想，也都跟顧雲開沒有什關係了。

    顧雲開靜悄悄的坐在書房，沒有開一盞燈，無盡的黑影籠罩了過來，窗外也沒有一絲兒月光，明明是這值得高興的時候，可不知道為什，他卻無端感覺到了淒涼。房間頭空蕩蕩的，顧雲開伸手輕輕撫過了琴蓋，突然想到假如自己當時選擇跟著簡遠一道兒去帕格尼參加這次的鋼琴比賽，那現在又會是什模樣。

    不好會讓簡遠分心。

    可是也不好，不好顧雲開就能在那個意氣風發的音樂家上場之前親手為他撫平衣領，親自為他喝彩，見證他的成功，在對方激動地走下台上走上去給予一個擁抱。

    人好像總是這樣，有了感情就有了弱點，就有了許多矯情，隻要錯過能夠陪伴對方的哪怕一點點事情，就覺得遺憾，更別提是這樣的大賽。

    顧雲開在黑暗摸索著打開了琴蓋，他這次用得是買給簡遠的那架鋼琴，感覺音色要好得多，其實他聽不太懂，大概是價格差別帶來的心理作用，總覺得這架鋼琴發出來的聲音格外好聽。他慢騰騰的又極認真的在黑暗摸索著黑白的琴鍵，至今還是隻會彈那一首曲子，彈著彈著就忍不住在這寂靜笑了起來。

    他其實將那些視頻看過一次又一次了，那些喝彩跟掌聲，那些認同跟豔羨，還有簡遠認認真真的站在台子上得那句話。

    就算不特別較真去想，顧雲開都猜得出來明早上起來簡遠要得到什批評了：蔑視帕格尼這個舞台的權威性、戀愛腦、不莊重嚴肅、過於輕浮等等等等——可那又怎樣呢。音符幹脆利落的在琴鍵上彈跳著，顧雲開重複的彈奏著那首《星星》，既沒有對明的驚慌失措，也沒有對名聲的顧忌跟煩惱，僅剩下的隻有微弱的失落與喜悅。

    在這個時候，他突然就很想跟簡遠在一起，想得幾乎連《星星》都不能逗他發笑。

    而直至現在，顧雲開才真真切切的意識到簡遠一直以來到底在忍受的折磨究竟有多沉重，看著喜歡的人光明正大的站在那些刺目的霓虹燈下，全世界都為他歡呼，你心知肚明對方是自己的，可卻無法走上前去公然的宣布，甚至無法一同分享那一刻的喜悅。

    沒人知道顧雲開當時多想在簡遠下台的時候，為對方順平那有些歪倒的領帶，梳理那卷曲的頭發，旁若無人的對世界宣告兩人之間的親密。

    於是他就在想，每次看到自己的電影，看到自己的海報，看到自己在屏幕上活動的模樣，簡遠是不是也是一樣想的。

    更別提今日簡遠還公然宣布了他們倆之間的關係，顧雲開雖然遠隔千，但仍然會覺得遺憾跟孤寂，畢竟他始終人不在簡遠身旁；而那以往的無數個日日月月，獨占欲強如簡遠一般，他又是怎忍受過去隻能眼睜睜看著在絢爛燈光下的自己。

    大概是這個夜晚太過於寧靜，顧雲開甚至想起了簡遠曾經與他的一些話：我總是擔心您很孤獨，我還能在熒幕上見到你，可是你隻能與我打打電話，抽空見見麵……

    那時顧雲開還不明白追隨著喜歡的人在燈光下輾轉是一種什滋味，倒信以為真，還以為簡遠起碼能常常見到他的通告總勝過他隻有在有空時才能打給簡遠要好得多。現在想來全是胡言亂語，正因為見得著，摸不著，那個人好像跟你隔開了千山萬水，這才最為錐心。

    原來從來被寵愛的人都是他。

    顧雲開輕輕的彈奏著，陷入了思緒之中，又忽然想起了下午簡默似笑非笑的神態來，明明都過去幾個時了，可那時候的對峙仍令他覺得寒冷入骨，直到另一隻手輕輕覆了上來，琴鍵被摁壓住了，沉沉的按下去，發出點重音來，溫暖火熱的身體從背後覆蓋上來，呼吸與音色相差無幾的沉重，那人在黑夜無聲無息的到來，像隻輕佻優雅的貓咪一樣讓人摸不著頭腦，他輕輕開口道：“你怎彈得這難聽啊。”

    房間一片寂靜。

    顧雲開垂著頭忽然低低的笑了起來，他輕聲道：“怎，表完白膽子就大了？”

    “你是彈得難聽嘛，還不準我了？”簡遠湊在他耳朵邊嘀嘀咕咕了兩聲，又張開嘴巴用牙齒咬了下顧雲開的耳垂，在對方挑眉看起來之前安然繞過身旁坐了下來，反正這會兒是在黑暗，就算顧雲開要瞪他，他也是看不見的，隨後溫聲細語道：“我什時候教過你這彈琴的？”

    顧雲開臉上的笑意都快止不住溢出來了，勉強咳嗽了兩聲，故作正經道：“怎，得了帕格尼大賽的冠軍就了不起了？你之前可沒嫌棄過我彈得不好。”

    “那時候你還沒有學嘛，這會兒都學了這久了，都學會了，而且拍戲的時候不是經常彈嗎？”不知道是黑暗還是比賽的勝利給了簡遠相當大的信心，他握著顧雲開的手，輕輕在那一排的琴鍵上溜過，聲音醇厚的仿佛釀了酒，帶著點過於甜美的醉意，“不是你剛剛那彈的，你得尊重它，它才會發出你想要的聲音來，你剛剛一點都不認真，它會生氣的，自然也不會彈出你想要的結果了。用心對它，它才會還你最美妙的音色。”

    “真的嗎？”顧雲開將信將疑的道，假使換個人與他這句話，他鐵定不信，可現在是簡遠，就算對方離譜到鋼琴其實沒弦，是百八十個仙女在歌唱，顧雲開也會信的。黑暗他們誰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可是兩顆心暖洋洋的，好像在這一刻貼緊在了一起，他倒是不在意簡遠表現出絕大多數女孩子會覺得不解風情的那一麵，盡管的確毫無情調，可這也是簡遠的一麵，所以顧雲開不會討厭，他永遠都不會討厭這個男人。

    永遠真是一個凝重又漫長的詞匯。

    顧雲開也不知道為什如今自己能這輕輕鬆鬆，真心實意的脫口而出。

    簡遠好像是想到了什，忽然心翼翼的道：“我這是不是不太好？聽起來讓你不舒服？太不解風情，沒氣氛什的？”

    “怎這想，以前有人過嗎？”顧雲開立刻警覺了起來。

    簡遠在黑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尷尬道：“媽媽以前想跟爸爸變得更談得來，可是爸爸教她的時候，她又大多數時候是聽不懂的，就特意來找我學習。媽媽我教人的時候像個詩人，爸爸則像個數學家，就是誰也不像音樂家，她我以後要是找到喜歡的人，絕對不能這跟他話。”

    “你媽媽……倒是個很有趣的人。”顧雲開漫不經心的想起了簡默提出的那個飯約，其實自打經曆過下午那段時光，他這會兒真的是沒什可怕的，就算第二報紙報道他抱金主大腿，一路睡上來，顧雲開都無所謂了。

    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任何人比簡默更可怕了。

    不過簡遠的父親……

    “對了，你怎不開燈？”簡遠借著他的手指輕輕鬆鬆，快快活活的彈完了一曲《星星》之後才忽然發問道，“我還以為家怎進賊了呢。”他輕而易舉的把‘家’這個字脫口而出，好像他們倆已經成了公然合法的一對，拿了紅本，正準備度過餘生一樣。

    其實除了紅本，其他倒也沒有錯。

    顧雲開漫不經心的道：“噢，家反正沒人，我想不要浪費電費了。加上我好像忘記了什，所以這才沒開燈，你要開就開吧，我再待著想一會兒。”

    “什事？”簡遠好奇道，“跟我有關的嗎？”他起了身去牆壁上開電燈的開關，抽身離去時帶走了所有的溫暖，隻餘下一點冰冷留給了顧雲開，叫人微微抽了口氣，反倒把忘記的那件事給徹底想起來了。

    顧雲開道：“是啊，正與你有關。”

    簡遠幾乎被顧雲開搞懵了，不太明白他為何表現出這樣的冷淡來。

    可顧雲開卻更為困惑不解，他很了解簡遠的性格，尤其是在那一劇組意識到對方的占有欲後。所以剛剛在黑暗體會這種對方萬人矚目的感覺，就異常難以想象簡遠是在以什樣的自控力在忍耐著。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走到門口才忽然問道：“你為什從來不提你伯伯是大元帥？”

    “很重要嗎？”簡遠怔了怔，下意識道。

    這怎會不重要呢？顧雲開幾乎想要否決簡遠了，可是他就這站在門口，轉過頭瞧了眼剛回來的簡遠，這個年輕的音樂家還衣冠楚楚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參加什盛大的宴會，可這會兒歪著頭看著戀人的模樣，卻又像是森林迷路的鹿，帶著點糊糊塗的在溪邊飲水的懵懂，不明白獵人舉起的槍口代表著什意思。

    真是傻了，他怎會覺得重要呢。

    顧雲開的心頓時柔軟了下來，下午被簡默驚嚇到的那些僵硬也隨之散去，簡遠做人實在簡單的過頭，這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對簡遠來講，這隻不過是兩個人簡單的感情，簡默的態度如何，實在沒必要在意，假使沒有他這樣的坦蕩跟直白，顧雲開也未必會喜歡上他。

    他還能什呢，隻好道：“其實倒也不是很重要，隻是有些驚嚇罷了。”

    簡遠卻遠比顧雲開所想得要敏銳的多了，他忽然壓低了聲音，神情也古怪了起來，皺了下眉道：“伯伯他是不是找你了？他找你談話了，還是跟你了什讓你不開心了？”可很快簡遠又自己搖了搖頭道，“不對，伯伯明明同意了。”

    “好了，別瞎猜。”顧雲開微笑道，今下午的事兒沒必要讓簡遠知道，其實他還蠻期待簡遠跟顧見月見麵的樣子的，希望見月不要過分歇斯底。

    還是抓緊把那件事做完。

    其實倒也不是什大事，顧雲開跟翁樓認識久了，特別問過翁樓有沒有什象征勝利的花可以拿來送人——本來是打算不管簡遠成不成功都去花店訂一束給簡遠的；結果翁樓直接端了一盆他自己養得葵百合給顧雲開，這種盆栽耐寒怕熱，花語就是勝利。

    這會兒還沒有開花，按照翁樓的意思，是讓顧雲開養到它開花，更能體會勝利的來之不易——所以顧雲開決定把這盆葵百合交給簡遠，作為他勝利的禮物。

    巧得是顧雲開剛打開房門，翁樓正好捧著葵百合從貨梯口走了過來，武生跟在他身後直繞圈，翁樓見著顧雲開出來，眼睛微微亮了亮，臉上緩緩露出笑容來，親切溫和的道：“正巧呢，我想你這幾大概都不怎想出門，我明帶武生要去檢查檢查身體，怕你下來找不著我，特意給你送來了。”

    “武生怎了？”顧雲開吃了一驚，急忙蹲下撓了撓蹭他膝蓋的大狗，關心道，“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