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一)源頭(尤菲)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拂曉之影 本章:(一五一)源頭(尤菲)

    黑底金邊的高背座椅之上,瑪洛琳俯身端坐,麵沉如水。前來匯報的衛兵甚至不必抬頭,也能感受到女皇壓抑著的不快,聲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陛下,昨天一天,我們找到了三十七名病人,並且……都將他們帶到了北塔樓。有兩個孩子的父母不願放手,我們就一起帶上了他們。”來自城衛隊的年輕人轉了轉肩膀,略微挺起身體,“隊長已經給了他們被褥和口糧,至於餘下的事情,就交給琳大人和尤菲大人了。”

    尤菲在心中點點頭。

    所謂輝光城的北塔樓,其實便是她第一次拜訪帝都,落敗於休斯之手後,被與琳一同送入的監獄。如今那的絕大多數囚犯都已被釋放,若是用於隔離病人,也的確沒有比它更好的地方了——除了有些陰冷和潮濕。

    “冬天快到了。去教會買幾個太陽爐,送過去,就說是我要求的。”女皇淡淡地說,“支出算在國庫上,沒意見吧,弗蘭?”

    少女右側的財務大臣微微躬身,“當然,病人也是我們的子民。但我覺得,教會應該為此出一些力。就算不要他們白送,打個三折不算過分吧?”

    台階下方隱約有人低笑。瑪洛琳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如果你有那個時間,怎和肯沃斯討價還價是你的事。”女皇板起臉,“但我不希望看到民眾被迫離開住所以後,還要在冰冷的塔樓挨凍——我記得,你是去那麵待過的。”

    “是啊,就在上個冬天。比起那時候,現在的‘北塔樓’可是好多了。”弗蘭·馬泰爾聳了聳肩,“放心,陛下。我隻會在完成任務的基礎上,順帶給國庫減少一些開支。至於肯沃斯,我敢保證,他會樂意的。”

    “那樣就好。”瑪洛琳的神情柔和了一些,她揮手示意弗蘭坐下,“街上的民眾,有多少人知道這場疫病了?”

    “我……我不確定,但的確聽到了些流言。還有……還有熟悉的街坊來向我打聽。我沒敢說太多,隻是讓他們少出些門。”衛兵猶豫著回答道,“另外,還有些傳言,應該是……是……來自信仰埃達的人們。”

    “那恐怕不是什好話。”

    “一點不錯,陛下。”克倫特伯爵接過話頭,換來衛兵感激地一瞥,“據我所知,那些信徒正宣稱這場瘟疫是‘上神’的責罰,因為克洛維斯……還有您,褻瀆了神明。他們還宣稱,隻要虔心追隨上神,真誠懺悔過錯,就能夠免除這一劫難。”

    “哦?”瑪洛琳皺眉,“最後那句話可當真?”

    “我不知道。”伯爵搖頭道,“就我得到的消息來看,那些信徒既不怕染病,也的確沒有人患病。我想不能排除……他們有什防止,或是治愈這種怪病的手段。”

    “搞不好這病就是他們弄出來的。”摩爾公爵冷哼,“然後反咬我們一口。”

    “我們沒有證據。不管怎樣,埃達信徒同樣是帝國的子民,而非敵人。”女皇抬起雙手,向下虛壓了壓,“傳言的事情先放下。尤菲,你們的研究有什進展?”

    少女輕輕起身,麵向王座,微鞠一躬。

    “琳已經對致病的源頭進行了培育和分離。我們正在研究能夠消除它們,而且不對人體造成傷害的魔藥。此外,我們也正用動物們進一步明確它的運作機製。如果一切順利,那至少能讓我們更好的阻止它傳開。”

    兩人的技術和知識一部分來自學院的教導,另一些則是聯合會的典藏。六天以前,在王庭目睹過那一家人之後,尤菲便迅速趕往帝國邊境的高塔,並盡可能地向他們尋求援助——書籍、記錄、配方、設備、以及三名擅長生物學和魔藥學,且願意擔任兩人助手的中階巫師。

    這正是她們上一次‘冒險’的回報。

    巫師們不總是願意為錢服務,但作為上級巫師的助手進修,卻沒有多少人能夠拒絕。而作為存在了數百年的巫師組織,聯合會收藏或塵封著的無數學識,此時也已全部對她們開啟。

    她毫不懷疑,那麵有著她們需要的答案。唯一的問題在於,找到它需要花上多久——

    而留給她們的,又還有多久。

    “疫病可不會等人。”瑪洛琳問出了她的顧慮,“你們大概要多少時間?”

    尤菲垂下視線思索。

    魔藥的研發向來看重機緣。優秀的魔藥往往是知識、情感與靈光一現的完美結合,而偶然得出成品以後,巫師才能提取其中的秘術概念,將其轉化為可以重複製作的配方。實際上,許多魔藥大師終其一生,也僅發表過一兩種足以投入實用的,全新或改良的藥物。

    琳當然有足夠的能力。聯合會的考核,她隻用了短短一個小時,就創造出那款‘帶來幸福’的藥劑——這幾乎稱得上是個奇跡。餘下的便隻是不斷的努力,以及運氣。

    金龍向來被視為幸運的象征,如果那傳說是真實的,又能否給她自己帶來好運呢?

    提到金龍讓尤菲想起,今天是秋之月的第四十七日——按照兩人的經曆,伊格爾學院的結業儀式就在最近的幾天。等到學員們各自歸鄉,學院塔樓重回寧靜,那位曆史上足以排入前列的強大巫師,或許能再次成為兩人的援手。

    “休斯。”少女轉過頭,“可以拜托你去找一下科倫斯學院長,告訴他發生在這兒的事情?”

    黑發黑眼的伊特人跳下椅子,單腿著地轉過半圈,愁眉苦臉地攤開雙手。

    “又是這種事。”他搖頭歎氣,“又是這種事!難道在你們的心目,我堂堂「魅影」,就是個擅長跑腿打雜的可憐人?”

    “那你也可以留下來,幫我們一起研究啊。”尤菲針鋒相對,這段時間,她早就學會了如何與這名伊特人相處,“「魅影」大人的秘術實力,我們都很認可哦。”

    伊特人翻了個白眼。

    “那可算了吧。”他說,“讓我整天呆在實驗室,還不如要了我的命呢!”他左右轉了轉腦袋,最後看向王座之上,“陛下,你最近就沒什要我做的?”

    “聽尤菲的話。”瑪洛琳板著臉,嘴角卻露出些許笑意,“這樣就夠了。”

    “啊——行吧,行吧。”休斯仰頭向天,一臉的無可奈何,“我真應該讓阿拉克夏留下來,省的每次自己費力趕路了!好啦,粉色頭發的小丫頭,你還想讓我給那個‘瘋子’帶什話?”

    “什都不用。”少女微笑道,“他知道我們需要什。”

    伊特人聳聳肩,朝尤菲扮了個鬼臉,從大殿的側門走了出去。尤菲這才重新望向王座,說出她在心中擬定的答案。

    “一周以內,我們應當能查清它的來源,從而想出阻止它傳開的方法。至於藥物的製作,等到科倫斯學院長來到這兒,我想也不會花上太久。”

    “我相信你們,這件事就拜托了。”瑪洛琳微微頷首,“隻要掌握了更多線索,我們就能早一些公開它的存在,而不至於鬧到不可收拾。”

    不如說隻有那樣,她們才能降低這場瘟疫的影響——讓皇室與輝光城保留足夠的餘力,應對即將來臨的戰事與混亂。

    疫病不會等人,敵人更不會。

    之後的議題多數與少女無關。於是她向女王告退,離開金碧輝煌的大殿,然後沿著梧桐庭園邊緣的碎石小道,向著她們的住處漫步而去。

    秋季已然過半,楊樹開始落葉一地,橙黃中帶著些許蕭索。微風輕拂而過,卷起幾片黃葉向前翻滾,順帶驚起枝頭的麻雀。金色陽光穿過葉片,一束束照在她的身上,帶來舒適而柔和的暖意。

    這稍許驅散了盤繞在她心頭的陰霾。陽光便是有著這樣的魔力,一如信徒們對於「光之主」的期盼。但這一次,尤菲明白,她們唯有依靠自己。

    聖萊昂諾斯的教會善於緩解病痛,對於常見的疾病,也有許多廉價且有效的治療手段。然而當病症超出他們熟悉的領域,就連肯沃斯那樣的白袍主教,都很難再做到任何事情。

    若‘上神埃達’的信徒們將髒水潑向皇室,至少他們能幫忙穩定人心,尤菲心想。隻是教會向來宣稱秉持公立,她們必須找出真相和證據,才可能讓教會站到皇室這一邊。

    少女將最後幾片黃葉甩在身後,一級級攀上塔樓的旋梯,然後推開實驗室的門。

    屋內一片忙碌景象。淡綠色蒸汽穿過蒸餾器的管道,一滴滴落在收集的燒瓶中;離心機飛速地旋轉著,發出柔和而富有韻律的鳴響。溫箱在長桌上一字排開,魔力水晶上用數字顯示著溫度與濕度;掃描儀依序用七色的光錐掃過樣本,確認其中的每一重性質,再將結果投射到儀器的上空。

    來自聯合會的三名巫師身披實驗用的白袍,正忙著整理器皿,翻閱文獻,以及一個個觀測箱中的樣本,在攤開的紙卷上飛速寫下結果。琳則埋首於一台顯微儀當中——與尋常的放大鏡不同,它能夠大幅提升使用者的魔力感知,讓他們用魔力‘看’清極其微小的細節。

    唯一可惜的是,隻有巫師能夠使用這件設備。每個人的體內都擁有少量魔力,但想讓普通人學習用它取代視覺,幾乎和教導他們成為巫師一樣困難。

    尤菲從門口的架子上摘了一件寬鬆的白色長衣,替換掉深紅色的天鵝絨外套。大概是聽到了腳步聲,金發少女直起身體,摘掉佩戴在頭上的銀白金屬環。

    “辛苦了。”琳朝她擺擺手,另一隻手托著臉頰看她,“怎樣?”

    她盡量讓聲音顯得輕鬆一些。“還是老樣子。我讓休斯去找學院長了,希望他能有空過來。”

    “老爺爺肯定是很可靠啦。”琳的眼睛亮了亮,又立刻左右搖頭,“但我還是想在他來之前做出點什。不然的話,我們前麵不就白說大話了嘛?”

    “說的也是。”或者說,這才像是她認識的琳。尤菲不由得輕笑出聲,“所以,你們呢?”

    “唔……怎說呢,我們的運氣不大好?”

    話雖如此,琳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沮喪。憑著對友人的了解,尤菲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話的含義。

    “是個新東西?”

    “一點不錯。”金發少女站起身,雙手交疊伸了個懶腰,“我翻了好幾本關於疾病的書,麵甚至找不到相近的例子。不管症狀、過程、還是‘那東西’本身都是。”

    琳從桌上的一堆紙張中翻了翻,找出一張用墨水筆繪下的圖案。那是個凹凸不平的球體,從全身刺出眾多狹長蜿蜒的觸須。它們從末端進一步分裂並延展,相互交錯糾纏,如同千年老樹留下的根係。

    “喏——它大概就長這個樣子,當然實際要醜得多。”

    那可不是什好評價。普通人的審美很難用到‘它們’身上,但身為女巫,且精通魔法生物學的琳則不同。她記得琳曾經說過,黴菌真正的樣子並不令人反感,而用於釀酒和製作麵包的微小生命,則‘可愛到讓她心動’。

    所以若她的好友覺得‘它’異常醜陋,或許意味著它具備超出常理的破壞力——以及超出想象的麻煩。

    “它是魔法生物?還是魔力造物?”

    巫師將導致疾病的外因分為四類死物,比如砒霜或者黑蓮花汁一類的毒素,普通人將其稱之為‘中毒’;生物,從寄生蟲到比單胞體更加微小的存在,大多數的常見疫病屬於這一類;魔法生物,依托於魔力生存的生命體,也往往造成更嚴重的症狀,失明症、惡魔熱和魔鬼寒都是由它們導致;以及比起生物,更接近‘詛咒’的扭曲魔力。腐屍症是最典型的一個,另一個例子則是長期無防護接觸魔藥,而導致的魔力瘢痕——臨冬城的公會接待員,克拉托斯·薩姆海因曾罹患過的絕症。

    相對而言,魔法生物導致的疾病比較容易處理,至少大多數都有緩解或治療的魔藥。而那些千奇百怪的魔力病症,在聯合會記錄的曆史中,也往往需要大巫師親自嚐試解決,還未必每一次都能成功。

    “我不確定。它看上去是個生物,但我總覺得它不像正常的‘生命’。說不上來為什……”琳撇撇嘴,學著尤菲的口氣,“反正直覺告訴我,這個東西不好對付。”

    少女不禁莞爾,又立刻正了正神色。“也許你是對的。它能活多久?”

    “這倒是有個好消息。離開宿主之後,如果不泡進營養液,它沒幾分鍾就會死掉。這東西好像永遠都吃不飽——那些病人一直覺得餓,說不定也是被它害的。”

    和她感覺到的一樣。過於旺盛的生命力,必然意味著大量的消耗。“傳播方式呢?”

    琳轉過身,走到房間另一側的那排籠子麵前。尤菲跟隨過去,看到麵關著各種小型動物。每個籠子外麵都掛著木牌,寫有詳細的日誌品種,來源,暴露日期,暴露方式,和幾天以來的觀察結果。

    三名‘學徒’陸續停下手中的工作,圍攏到兩人身邊。琳略微退開一步,等著所有人都到齊,才重新開口。

    “傷口,服食和吸入都能導致染病,單純碰觸倒沒有問題。暴露後六個小時就能再次提取到病原,而大約兩三天後出現症狀。此外,不管兔子、土撥鼠還是雲雀,這玩意兒都一視同仁——我甚至懷疑,它能夠傳染給蟲子。”琳走近過去,蹲下身觀察著籠內的那些生物,“你覺得它們怎樣,比起你第一次帶來的那個男人?”

    這話聽上去有些不著邊際,但她清楚琳想問什。尤菲蹲下身,看向一隻臥在籠底的灰毛兔子——它毛色枯敗,雙耳耷拉,正病懨懨地喘著粗氣。它在六天前遭到感染,就在她帶回那名男人的同一天,稱得上是最早的一批‘受害者’。

    於是她閉上眼睛,將魔力化作無數柔絲,從四周緩緩圍攏住它。

    秘法給了她另一道視線。在它的眼中,那生物仿佛一團火焰熊熊的幹柴,正在將自己從頭到腳燃成灰燼。她轉動視線,陸續‘看’過其餘的幾隻生物,然後慢慢站起身。

    “幾乎一模一樣。”尤菲輕聲說,“說到這個,等下我還要去看望下他,希望他一切都好。”

    完成足夠的檢驗和取樣以後,她用神術複活了那名男人,讓他回到自己的家中休養。這不隻出於‘先救眼前之人’的想法,亦是想確認這種病症是否會留下長期的創傷,以及痊愈的人能否再次受到感染。

    當然,從感情上,她不希望兩者中的任何一個發生。

    “簡直完美的物種適應性……不過既然是魔法疾病,這也是小意思啦。”琳拍了拍手,像是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那現在的事兒就剩下一個了。它到底是怎來的?”

    這也是尤菲一直在思索的問題。

    遇見那一家三口是六天前的事。被男人抓傷的衛兵於三天前出現症狀,尤菲當日便治愈了他;而在昨天,一名十幾歲的少年發狂一般衝進雷諾爾集市,連抓帶咬地襲擊了十幾名行人。那少年很快便被附近巡邏的衛兵擒下,而所有傷者都被帶到了北塔樓。

    隻是除了這些,她們找不到任何感染的來源。前往教會求醫的患者日漸增多,北塔樓的‘房間’也正一片片被填滿。詢問得到的信息,病人們住在不同的街區,拜訪過不同的場所,吃過不同的食物,接觸過的人也近乎毫無關聯。隻有少數人近期受過傷——但尤菲不認為失手被錘子砸到腳,或者腦袋撞到門椽,會是導致患病的原因。

    或許他們唯一的共同點是都出過門。可誰又能完全不出門呢——

    “會不會有人刻意在散播這種疾病?”叫做蘇拉的那位女性學徒插口道。她有些微胖,眼睛很大,圓圓的臉頰相當可愛,“所以病人才到處都是,而我們根本找不到任何聯係?”

    和摩爾公爵差不多的猜測。金發少女抿住下唇,思索片刻,搖了搖頭。

    “很難說哎。在荊棘鐵衛和獅鷲騎士們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做壞事沒那容易才對。”她輕輕晃動著身體,“我倒是懷疑過糧食——但衛兵收集來的樣本,你們也都看過了吧?”

    “全部正常。”卡夏一板一眼地回答,他在三人之中最為年長,個子也最高,有著整齊的黑色短發,與棱角分明的瘦削麵容,“就是普通的稻米和豆子,除了一部分有點發黴以外,什問題都沒有。”

    “水也是。不管河水、井水還是麥酒和葡萄酒,我既找不到汙染的痕跡,也沒能讓它們得上病。”褐色卷發的法米爾指了指另一側的籠子,輕推自己的金邊眼鏡,“說到這個,我昨天在塔斯汀區找到一家很棒的酒館,等下要不要一起去試試?”

    “都不知道你是在調查什啦。”琳調侃道,然後眨眨眼睛,“尤菲,你覺得這個病……和埃達,有沒有關係?”

    “我有過這樣的懷疑,隻是缺少關鍵的證據。”尤菲沉吟片刻,平靜地開口道,“我覺得「天之主」不會主動製造這種疾病,至於其他的可能性……我不想先入為主。”

    “可是導師,我聽說過……”法米爾的目光閃爍著探究,“您的直覺——不能告訴您答案?”

    尤菲不禁失笑。

    前些天的最後一門考核中,她憑借極快的施法速度,加上先人一步的直覺,在三分鍾反製了貝莉爾考官的每一個法術,直到對方氣鼓鼓地宣布她考試合格。而後她從凱爾口中聽說,大概是出於維護麵子的心理,貝莉爾女士公開了她們交戰的影像片段,並對她擁有的‘天賦’大為稱讚。

    “連我都被他們追著問個沒完。薇薇安也是。”那時凱爾搖著頭歎氣,臉上卻帶著笑容,“說真的,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啊?”

    那當然還有很多,她半開玩笑地回答對方。不過從‘未來’回歸之後,她對於自己的‘直覺’便有了相對明確的認知,也早就與琳討論過它的作用——以及局限性。

    “它能告訴我即將來臨的危險,指引我找到隱藏起來的秘密。若我的決定將導致災難和事故,它有時也能給予我警示。”尤菲輕柔地解釋道,“它不能預測遙遠的未來,更沒辦法在選擇前告訴我正確答案。”她沉默了片刻,“另外,若是與神明相關的事,我的直覺就很難起到作用。”

    “就像是個定著的‘片刻預知’法術。”琳笑眯眯地幫她解釋,“我覺得,科倫斯學院長或者哈澤爾首席,都能很簡單地做到這種事吧?”

    “那也已經很厲害了。”蘇拉用手指繞著蓬鬆的頭發,臉上帶著一絲羨慕與敬仰,“所以,如果不是「天之主」自己,那祂的信徒們,有辦法創造出這樣的……‘東西’?”

    “說不定庫倫那家夥可以。”琳鼓起臉頰,哼了一聲,“如果真是他幹的,就算拜托學院長幫忙,我也一定要給他個好看——這實在太過分了!”

    “可如果真的是他幹的……或者說,真的是人為的。”卡夏托著下巴,認真地眯起眼睛,瞳仁仿佛閃著光,“不覺得感染的人數太少了?”

    “哎?你的意思是——”

    “如果叫庫倫的那個人想對我們不利,他不該給我們這多時間。”黑發的學徒一字一句,“比起讓它不斷零散出現,在一群人引起爆發簡單得多,也足夠帶來一大堆麻煩。”他點了點頭,“我是在說,從性價比上,這並不合理。”

    “這倒是沒錯。”琳皺起臉,“就算他們能做到好了。那如果是人為的,就沒必要弄這麻煩;如果不是,它又像是憑空冒出來一樣——”她用鼻子發出一聲長音,“尤菲你說,衛兵們會不會漏問了什啊?”

    “幾天發生過的事情,病人們很難全部記得一清二楚。”尤菲點著下唇思索,“傳染病的源頭有許多種可能,衛兵們不是這方麵的專家,問不到重點或許很正常。”

    “那……要不我們找兩個病人,分享一下他們的記憶看看?”琳難得地顯得嚴肅起來,“如果是我們兩個一起,應當沒什危險的。”

    尤菲沉吟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有值得一試的價值。”對於‘受害者’而言,讀取記憶是個有些過分的要求——但某些時候,她必須做出這種選擇,“卡夏、法米爾、蘇拉,我們很快就回來。”

    “請務必放心。”法米爾再次推了推眼鏡,“如果您有什發現,就讓我們去喝一杯慶祝如何?”

    “就算沒什發現,我也不會攔著你去酒館啦。”琳回過頭揮了揮手,然後牽住少女的手,“我們走吧。”

    於是她和琳穿過堡壘西側的城壁,一路下到北塔樓的地麵——亦是城堡監獄的入口處。

    尤菲早已不是第一次拜訪這。最初那次是作為囚犯,後麵則是巡視和診察病人。輪班值勤的軍士們恭敬地朝她們行禮,並提醒她們注意安全。琳拍了拍衛兵的肩頭打氣,她則輕聲向對方道謝。

    比起曾經泛著黴味的濕潤稻草,如今的牢房中鋪上了簡樸而厚實的被褥,也放置了更多的神術燈具。米粥的香味隱約飄散在空中,應當是不久之前的早餐內容。隻不過這處於地底,又隔著厚重的城壁,比起陽光下依然陰冷許多。

    視線以內的每一座‘房間’中都躺著病人。大部分是一間一人,有幾間則稍多一些——戀人、夫妻或是一家數口。尤菲告訴過牢房的看守,一旦有病人昏迷不醒,哪怕呼吸尚存,他們也必須立刻將其帶離牢房,去進行‘最後的處理’。

    也就是火化。

    這是兩天前她給出的指令。陷入昏迷的病人很快會‘蘇醒’,卻仿佛失去了全部神智,開始動用牙齒、指甲和一切趁手的東西,攻擊身邊所有的活物。那一次她緊急趕到現場,確認病人失去了靈魂之後,用魔法的火焰徹底‘殺死’了他。

    她沒再複活過任何人。隻要還在帝都,她每天都用神術治愈二十名病人。然而剩餘的病人每天都在增加,死者的數量也達到了七名。

    如果不能研製出解藥,或者找到疾病的源頭,這些數字隻會繼續上升。這也是她寧願違背少許原則,亦要盡快查清真相的原因。

    “早上好。”金發少女比她先一步開了口,“大家聽我說,現在有件事情,需要你們幫個小忙?”

    琳簡單明了地講述了她們想做的事,以及這樣的目的和利益。然而沒有任何人回應。大部分病人壓根沒有起身,少數投向兩人的目光中,也基本都是懼怕和懷疑。

    預料之中,尤菲心想。她向前走出幾步,從手心點燃一團埃達的神術火焰,將它的力量灑遍整座長廊。這遠不足以治愈病人,卻能稍許緩解他們的痛苦——順帶吸引每一個人的注意。

    “幫助我們的人,無論成功與否,我都將優先為他和他的家人治療。”她輕柔而堅定地說,“我是克洛維斯·弗蘭·奧萊爾的女兒,也是秘法學術聯合會的大巫師。我以皇室的名譽向你們保證,我們不會透露你們的任何秘密,也不會對你們的身體造成一點傷害。”

    牢房中漸漸起了微弱的騷動。大約過了半分鍾,一個中年男性首先開口答應,前提是保證治好他的孩子。然而尤菲看了他一眼,帶著遺憾搖頭拒絕了他。

    “你沒有患病。你的記憶……也許沒有我們想確認的東西。”她沉默了片刻,試著開口提議,“如果你們的孩子願意幫忙,我同樣可以治好他。”

    男人和他的妻子麵麵相覷,似乎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就在這時,躺在草褥上的男孩突然睜開眼睛,用略顯虛弱卻十分清晰的聲音給出回答。

    “我願意。爸爸、媽媽……我願意。讓我來吧。”

    男人長歎一聲,而他的妻子捂住了嘴。琳和她對視了一眼,快步走上前去,打開了那間牢門的鎖。

    “放心交給我們啦。”她拍了拍那名父親的肩頭,鄭重其事地許下承諾,“我也以琳·坎貝爾,臨冬城下一任子爵的名義向你保證,你的孩子會恢複健康的。”

    男人的肩膀放鬆了少許,情緒也顯得平靜了些——不隻是因為她們的承諾。琳隨身帶著揮發性的安神魔藥,香味柔和而不易察覺,效果卻從未令她失望過。

    金發少女蹲下身,給了男孩一個公主抱,帶著他攀上樓梯,回到北塔樓一層的衛兵休息室中。

    “姐姐……”不知是離開了家人還是怎樣,男孩此時才顯得有些害怕,“我會……會痛?”

    “當然不會。”尤菲在男孩麵前蹲下身,凝視著他的眼睛,“你為什願意幫我們?”

    “因為……因為爸爸和媽媽很難過。”男孩皺起臉,像是馬上要哭出來,又用力吸了吸鼻子,“他們在為我難過。我不想讓他們難過。”

    琳展顏而笑,有如陽光般燦爛溫暖。她從背後環抱住男孩,金色雙翼微微展開,將他攏在其中,“說起來,你叫什名字?”

    “哈……哈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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