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悄然降臨。段崇帶著精兵與信鷹子悄然接近東山鎮守的哨崗,他右手握拳止住潛行的步伐,烏黑的眼睛在黑暗中泛著冷光,機敏地掃過哨崗的每一處。
摸查清楚之後,段崇打手勢令信鷹四下分散;待信鷹先放倒了哨崗上的叛軍,段崇口銜草葉,一聲刺耳又清銳的哨聲鉤開平靜的夜幕,從草叢中數發密雨似的火箭,如同飛龍吐焰,瞬間將駐紮的軍營都燒了起來。
敵軍一員大將挑開重圍的火勢,帶領一隊兵力前來草叢拿人。
李言恪挺立於段崇身後,撤身弓步,挽弓拉緊了弦。他對自己的箭術有信心,箭蓄勢待發,發則必中。隻是他卻找不到目標,緊張得手心發汗,箭鏃在衝來的重重人影中遊移不定。
“看準你的敵人。”段崇一字一句入李言恪的耳中,千斤重石般將他搖擺的心神壓定下來,“找到領頭羊,就能將他們一舉擊潰。”
李言恪強鎮下心思,“——”的一聲,箭矢如銀瓶乍破,穿過枯林,攜著風卷著雲,正中敵軍領頭大將的心髒,力勢千鈞,遠勝於□□,直將此人射下馬去。
緊接著,東山一支信號箭發入夜空,明煌煌照耀半邊,一時亮如白晝。
龐傑於東山近處潛伏已久,見信號箭一發,隨即按照李元鈞的指示,打開了第一道錦囊。李元鈞教他拖住段崇,第一道錦囊中就是與段崇交戰的策略。
李元鈞讓他先將段崇的人馬放出東山腰,令一隊精銳遊入後方,佯裝突襲,形成前後夾擊的假象,退則不追,出則猛打。
皇宮內,落地有聲的輝煌宮殿中,宮人魚貫而入,垂首默聲為李元鈞梳洗更衣。
奇怪的是,他並未穿龍袍。藏藍長袍,肩頭盤著金蛟,袖口收得利落規整,襯得身姿筆挺俊偉,眉目間的書卷氣一掃而空,李元鈞黑眸長眉,如有風刀霜劍,灼灼逼人,帝王之威絕不遜於父兄。
“擺駕鹿鳴台——”
東山戰火已經燎燒紅了半邊,向義護送幾位機要大臣殺出了南山門。
東、南方的哨崗互傳出敵情,龐傑隻得再調部分兵力去南山門支援。果真如李元鈞所料,龐傑大有捉襟見肘、顧此失彼之勢,顯然教兩方的戰事拉扯得喘不過來氣。
段崇遭遇前後伏擊,在中部穿遊躲避,一直等到向義那邊打起來,叛軍調兵前去東山援助,而他若麵對的兵力則薄弱三分,段崇當機立斷,立刻帶人突圍!
這場交戰也不過短短持續了一刻,到最後龐傑甚至開始以兵將的性命來拖住段崇,最終一絲不苟地撐足了半個時辰。
龐傑佯退,段崇順勢帶人衝破東山門。
此時,沈鴻儒和齊禪也已經帶兵取偏僻道下了北山路。一些臣子與惠貴妃、傅成璧皆乘轎,行在軍師的中端,前後左右的士兵防守得嚴絲合縫。
東山、南山相繼失守,龐傑指揮兵力追了四五後就全部回撤,開始往北山門湧去。
狂風呼嘯,飛塵漫漫,馬竭力狂奔中口鼻溢出白沫來。斷後的士兵追上前,告訴段崇:“段大人,不必再趕了,那些追兵都已經撤了!”
“撤?”段崇英眉一凝。
他將頭盔摘下來,額上已是大汗淋漓,呼吸沉重而急促。
毫無道理!方才圍攻時還在死命膠著,對方也一定察覺到李言恪就在東山,沒道理會輕易放棄追殺。
為甚?李元鈞的目的不是李言恪?殺掉唯一繼位的可能,拿到傳國玉璽,他才能毫無後顧之憂地登上帝位……放棄了李言恪,那他的目標又會是誰?
段崇凝神片刻,目光落在驚雷弓上,陡然間瞳孔驟縮,眼底瞬間泛起一片驚痛。
“你護送皇帝出關!”段崇將自己的令牌扔給了裴雲英。
裴雲英穩穩接過來,驚惑道:“怎了?”
段崇雙眼血紅,咬緊了牙,怎還有時間再做解釋?!他“策”地一聲,立刻扯轉馬頭狂奔回去!
祁山開始飄起了雪,細細簌簌的,雪聲隨著風聲肆意彌漫。
龐傑止住匯聚的軍隊,將第二道錦囊打開,目光來回掃了三遍,龐傑這時才知李元鈞起初那一句“同室操戈”是何意思,一時對李元鈞步步為營的謀劃旁生膽寒。
到底甚人才能將人心算到如此地步?怕除了李元鈞,再無旁人。
龐傑即刻招了一個兵前來,讓他穿上向家軍士兵的武袍,吩咐道:“偽裝成他們的人,前去給沈鴻儒傳信,就皇上早就知道他們這是要分兵而後圍的計謀,已經收回了追殺向義和李言恪的軍隊,往北山匯聚。”
這兵大覺不妥,他不知龐傑的錦囊乃是李元鈞所贈,還以為他是受了誰的蠱惑,對之言聽計從,可這先後失了段崇、向義、李言恪等人不,現在還要將己方軍情透露給唯一還在囊中的沈鴻儒?
“將軍,這不正暴露了嗎?”他鬥膽直言。
龐傑輕笑著哼了一聲,“待了此事,你再講那段崇沒逃,令一部分人送出了皇帝後,現在正領著餘兵殺回來支援。”
這下士兵就更不懂了,可他見龐傑成竹在胸,再追問下去便有違軍令之嫌,隻能按照他的話去做。
龐傑卻是清楚明白李元鈞為何要走這一步棋。
藏身大佛寺的人都有著匡扶李言恪複位的共同目標,這才讓他們像根繩子一樣,凝聚在一起。可是其中有一個目的不同,沈鴻儒在乎的是先皇唯一認定的儲君李言恪,而主將段崇卻極其在乎他的妻兒。
如果能好好利用這一點,豈非輕而易舉地就能教他們“同室操戈”?
沈鴻儒那老兒生性多疑,自負不凡。
要是派去的奸細段崇舍了李言恪,正帶兵回來營救支援他們,沈鴻儒多半以為這李元鈞的調虎離山、聲東擊西之計,北山門根本沒有伏兵,而段崇是被李元鈞誤導,以為傅成璧等人有危險,失去了理智才做出這錯誤的判斷。
一方以為北山有伏兵,一方以為北山沒有伏兵,真假、虛實不定之間,主宰人做選擇的就不再是理智,而是感情。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