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著,固在一分希望。
秦深如此,衛槐君亦是如此。
得知身體在靈泉空間中的變化,她不再怨尤人,即便是在無盡的虛妄中,也不會再感到死一般的孤寂。
心念有盼,她才可以堅忍的活下去。
靈泉空間中的時間,走得比外頭稍快一些,等她第二次潛下池底,趴在鏡麵上的時候,外頭風雪已止,桃花盛開,已是陽春三月。
衛槐君一人駕著馬車,從隴西回到了京畿,在西林院子重新住了下來。
他沒有給秦深立碑設墳,更沒有置靈堂、辦白事,隻是將她的骨灰壇子埋在了一棵桃花樹下,遒勁老枝椏,一方臥榻,一張幾。
閑暇時,他便一人長袖逶迤,躺在竹榻上闔目憩。
桃花瓣兒落下,點綴著他如雪長衫。
他麵上兒看不出任何悲傷,可秦深卻知道他內心的情緒——因為玉墜中的陰雲從來不曾散去,如泣如訴的雨纏綿不斷,隻有在胭脂出現在他身邊的時候,才會雨水稍歇,偶爾透出一道清亮的光來。
花落春過,他陪她憩過了整一場花期。
當年一起約看四季花謝,卻總被江山權謀所阻礙,真等到一起歸隱的時候,已是落幕時分。
……
鬥轉星移,九州壯闊。
道道波紋下,如畫的桃林被金陵城的繁華所替代。
鱗次櫛比的街道,長衫美鬢的俊逸男女,風流韻骨,皆與京城風貌不同。
唯一相同些的,可能就是金陵王府也有一片桃花林,南境的花期晚一些,這會兒時間,依舊開得妖冶桃粉。
靄宋一身邋遢的白袍,不改往日不羈閑散的模樣。
他收了一幫女弟子在府中,把赫赫威名的王府,變成了一個江湖幫派般的閑散之地,不理紛爭,不涉朝堂,上門謁見不收拜帖,隻需一壇酒,一支桃花。
若在隆冬臘月,有人能送上這花,保準這位金陵王爺能從暖炕上跳起來,光著腳出門歡迎來客。
世人嗟歎,王爺是惜花之人,卻也沒見對那幫女弟子有什曖昧的心思。
隻顧著照料一隻白瓷色的花瓶,日日養著桃花在頭,養了花,他便神叨叨的和空氣話,好像屋子住著什鬼魂一般,常嚇得女弟子不敢進去。
那還算好,至少他心情尚算不錯。
可若寒日沒有桃花,他便會成日泡在酒缸,相思成疾,脾氣也變得沉默古怪,不複風流。
……
秦深很詫異,自己竟在鏡麵前,看到了金陵的靄宋。
看著廊廡外細雪飄飄,江南的雪總與別處不同,帶著陰柔,一點點濕冷進人的骨子去。
一眨眼,已是第二年的臘月隆冬。
屋子的東南角如約放著一隻高腳梅花架,上頭一隻白色的瓷瓶,被擦拭的纖塵不染,釉色光亮。
插在瓶子的桃花,早已枯得隻剩下枝幹,花葉皆落,顯得瑟然衰敗。
靄宋抱著酒壇子,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地龍燒得正烈,他嘟噥著話,卻傳不到秦深的耳中。
心中涼苦,猶記得桃林道別時他便過,若有魂靈在,記得去看一看他,在屋子的東南角放上一株桃花,那樣他便知道她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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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自欺欺人的話兒。
他也這般做了。
若冬日無花,他寧願大醉夢回,待來年春醒來,又是一季桃夭花期。
秦深伸手觸在鏡麵上。
看著那一株雖然枯萎了,卻依舊被珍惜的桃花枝心緒複雜——這一觸,不知怎得,那一株桃花竟然回春了?
在她驚訝的目光中,它一點點在枝頭長出了花苞兒、綠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綻放出了朵朵桃夭!
“師傅!桃花!桃花!”
進屋子送飯的徒兒,見到了這神奇的一幕,立刻撇下手中的飯托,上前搖醒了地上的靄宋。
靄宋醉眼惺忪,迷離望著這一株桃花,良久才聚集了眸光。
“我不是在做夢。”
他篤定看向身邊的徒兒。
“我的夢,絕對不可能有你。”
“……”
徒兒臉一僵,難過的低下了頭。
靄宋踉蹌從地上爬了起來,盯著桃花一瞬不動。
秦深從未見過他有過這般的眸光,燦然若星,奪去了屋中一切斑斕色彩。
來不及等他些什,秦深開始有了窒息的感覺,迫不得已離開了水底,一躍鑽出了水麵。
這個感知讓她又驚又喜。
她從一個不會死去、沒有感覺的阿飄,漸漸融聚了血肉,現下連五髒六腑也開始完備,方才在水下待久了,她已有窒息的感受。
淌水到岸邊,她嚐試著去抓岸上的石頭,在一塊平坦些的青石板上,劃上一條條深淺不一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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