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魔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昏倒在門廊上的洪恩吾。他脫下鞋子踏上門廊,將洪恩吾架起,帶入金德心和小洪天起方才停留過的房。畫魔將洪恩吾平放在床上,用他纏有布頭的黑色手掌握住洪恩吾受傷的頭部。
“沒治好啊。凡人又毀掉了我的畫師。”
畫魔從懷掏出一個麻布袋,麵裝著沉甸甸的銀兩。它將錢袋塞入洪恩吾的手中,令他緊緊握住,而後悲痛地說道:
“請不要讓洪畫師就此停筆……請一定讓約定再次達成……”
畫魔的祈禱停留在房,沒有消散。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失魂落魄的金德心抱著孩子進了山。她的手還攥著路上撿來的草繩。抬頭不見月光,甚至沒有半點星光,夜黑到伸手不見五指。金德心來到一片寬闊的地方,這似乎隻有稀稀拉拉的幾棵被人砍掉的樹。她像個盲人一樣,用手摸索出一塊平地,而後將孩子輕輕地放在了地上。金德心看不見孩子的臉,於是再次伸出手摸索起來。她摸到孩子的臉,確認孩子睡得正香。
金德心握緊草繩站起身,繼續往漆黑一片的山走了一段。她摸到一棵大樹,繼而踮起腳確認起樹枝。經過一番摸索之後,她終於找到了合適的場所。隨後,金德心轉而開始摸索起地麵。她將一塊碩大的石塊拖至樹枝下,然後站上石塊將草繩掛了上去。然而她隻是稍微拉拽了一下,好端端的草繩就啪的一聲斷裂開來。金德心比量過斷成兩截的草繩,將其中較長的一截重新掛上樹枝。不過這一次草繩依舊沒能逃脫斷裂的宿命。最終,金德心帶來的草繩再也派不上任何用場。
金德心的手再次摸索起來。她找到多根樹枝,並扯下長長的樹皮。隨後她再次站上石頭,將多層樹皮掛到粗壯的樹幹之上並套住了自己的脖子。與前兩次不同,這一回是樹幹折斷掉落在地。金德心兩腿發軟,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為什……為什死不了?我沒有信心活下去啊,為什?!”
哀嚎一般的喊聲在山中回響。這時,久旱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壓抑已久的金德心在雨中嚎啕大哭。
“為什要讓我活下去?!這太殘忍了。我可怎活下去啊……”
金德心放聲哭喊,任雨水流遍她的全身。
“雨!啊,孩子,我的孩子……”
金德心瞬間清醒過來,這才發覺自己將洪天起獨自留在了雨中。她猛地站起身來環顧四周。然而除了漆黑一片的暗夜,她什都看不見。金德心一邊用手擦拭雨水,一邊朝著自己推斷的方向走去。金德心沒走多遠便停下了腳步。隻見不遠處的地方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綠色光芒,此情此景與這場瓢潑大雨實在有些格格不入。那光點太小,並不像是鬼火。從光源移動的模樣來看應該是螢火蟲發出的螢火。而這光亮正指向孩子所在的位置。
金德心穿過大雨跑上前,竟真的看到了被螢火照亮的孩子。神奇的是,隻有孩子和那綠光周圍沒有落雨。孩子的小手在空中胡亂撲騰,眼睛正隨著光亮移動。金德心抱起孩子,螢火隨即消失不見,孩子所在的地方也開始下起雨來。
|世宗二十年(1438年),農曆戊午年五月十六日|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洪天起倚牆而坐,整夜未眠。她試著在腦海匯聚組合的碎片實在太多。從河覽體內抽離而出的魔、虎靈、河覽雙眼被偷之日、洪天起出生之日,眼睛……
“不是這樣的,不會的。”
她越是重複這句話,自己的嫌疑就變得越重,內心的絕望也越深。
一大早她就拉著父親的手去了帛瑜畫團。洪恩吾帶著自己的畫具乖乖地跟了去,既沒有喊洪天起的姓名,也不叫她女兒,卻也沒有拒絕。
崔元浩爽快地答應了洪天起的請求。見州家也在一旁幫襯,稱就算洪恩吾發病鬧事也有能力予以阻止,讓大家夥不要擔心,給大家吃了顆定心丸。洪恩吾似乎也很滿意帛瑜畫團的氛圍,臉上總是掛著笑容。洪天起也露出了笑容,不過這隻是表象罷了。實際上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些什,也不清楚事情進展到了哪一步。
洪天起沒有前往景福宮,而是來到了圖畫院。在保管禦容期間,她都要在此辦差。洪天起一大早就開始四處奔走,忙得不可開交,然而她的記憶卻依然停留在昨晚。她在沒有任何意識的情況下走進安堅房中。
“什事啊?”
麵對安堅的詢問,洪天起先是傻愣愣地杵在一旁,稍遲一些才想起自己前來的目的,於是回道:
“小女子要前去景福宮。”
“我不是說了嘛,地圖的事暫且放在一邊,這段時間隻需看護好禦容。”
“此事崔繪史已經在做了……”
“那不是你父親的最後一幅畫作嗎?供奉之後可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到它了呢。”
“這不是家父的最後一幅畫作,家父現在也在作畫。所以禦容不過隻是家父所繪製的無數畫作中的一幅而已。”
安堅默默地望著洪天起。這沉默近乎於一種肯定。
“小女子今日有急事要前去景福宮。”
“何事?有東西落在宮中嗎?”
洪天起一時答不上來。她也不知道為何一定要去景福宮不可。她那失去焦距的眼眸到處亂轉,而後隨口答道: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