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西行,日漸入暮。威儀的東宮太子府中,一片森寒。
回到太子府靜室的赫連觴看著跪著地上的心驚膽戰的將領,麵色冰冷,盡是掩蓋不住的怒火,寒聲道:“太子妃出宮,為何不阻撓。”。
掌管東宮戒備的大將,籠罩鎧甲內的身軀微微顫動,在楚國沒人敢麵對這位楚國太子的怒火,就連楚帝也不敢。
“太子妃鮮少走動,今日說有要事出宮,屬下實在不敢阻撓。”
赫連觴不假思索,立即命令道:“傳令北都衛封鎖全城,讓他們把人找回來。”
“屬下遵命。”
將領立即領命退下,一刻不敢多待。
至於封鎖全城,尋找一位隻是出宮走走的太子妃,是否太過小題大做。
他不敢問,更不敢質疑。
別人不清楚,但他卻清楚明白。這些年,清洗朝堂的鮮血,有一半是為那位默默無名的太子妃所流。
等他走後,一旁的青衣客輕聲安慰道:“殿下放下,太子妃一向端莊,想來隻是窩居久了,出去走走。”
赫連觴冷冷道:“你不懂她,她一向不做無用之事。”
青衣客默然無言。
許久後,又聽赫連觴道:“其實我也不懂如今的她。”
青衣客心中感慨,對於那位太子妃,他知道的,隻是比傳聞更多一些。
楚國的人隻知道,她曾是四皇子的未婚妻,卻鮮有人知。太子與她相戀,更在四皇子之前。
那時的赫連觴不過是楚國皇子最不顯眼的一位,不受楚帝待見,而她作為一位東越的亡國公主,也是寄人籬下。兩人相識,既是惺惺相惜,也是同病相憐。
無人能想象那段歲月,相互把對方當成此生唯一的溫暖的二人是如何的恩愛。
隻不過後來風雲突變,為了對付當時名聲顯赫,身兼嫡長的大皇子。
赫連觴不得把她當成了棄子。
而她不知為何,成為四皇子的未婚妻。
之後便有了震驚天下的玄武門之變。
這其中的恩怨糾纏著血雨,又是另外一樁章華風雲的往事了。
不過這些前塵往事都已入土,青衣客正了正心思,忙問道:“不知今日陛下召太子入宮,所謂何事。”
赫連觴從身側拿出一個漆木盒,淡淡道:“還能為什。”
看到那個裝著無憂仙果的盒子,青衣客心領神會,皺眉道:“陛下向殿下討要無憂仙果?”
赫連觴點了點頭,“說說你的看法。”
青衣客正色道:“陛下為君,亦是父。陛下開口,太子若忤逆,便是不忠不孝,無君無父之人,白麟一定會借此生事。但若給了,錚皇子寒疾痊愈,陛下如此寵愛,屬下怕....”
“沒什好怕的。”赫連觴平靜道:“他不過是在試探本皇子的度量,看能不能容得下他為數不多的幾個子嗣。”
“那殿下已經決定將無憂仙果交出?”
赫連觴輕輕打開木盒,看著散發著清香的奇異果實,神色自若。
“楚國需要一場內亂,不給他們,亂不起來。”
赫連觴合上木盒,掩住那顆果實,似一切蓋棺定論。他伸手遞出漆木盒,吩咐道:“讓人送進皇宮吧。”
青衣客伸手接過,遲疑了一會,小聲道:“大局未定,太子是否....讓子太多。”
赫連觴負手自信道:“大局已定,剩下的,不過是成敗在誰罷了。”
隨著他淡然的聲音,暮色光透過窗欞,灑滿靜室。
日落西山,一切都將落幕。
赫連觴望著夕陽恍然出神,突然知道為何她今日出宮。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日是元宵。
“鳶飛戾天,魚躍於淵。”
赫連觴對著夕陽,輕輕的吟著。
章華台西鳳街的街道上,黃昏夕陽中,一對母女靜靜的走著。母親模樣普通,並不怎惹人注意,反而是五歲的女兒生的粉雕玉砌,格外可愛。
兩人雖身穿華貴,但在章華台中,達官貴人無數,並不怎顯眼。
小女孩拿著一截竹筒,宛如一個小碗,麵裝著母親剛剛為自己買來的一份豆花,吃的津津有味。白嫩豆花澆上薑糖,既能解饞,也能禦寒,在楚國冬季小吃格外出名。
因為要吃豆花,小女孩無法牽著自己的母親的手,隻能靠著她的腳邊,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少出太子府的她忍不住開心道:“母親,原來這章華台這熱鬧啊。”
婦人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出神道:“這座章華台一直這熱鬧,今日是元宵,夜間燈火起來時,那才是真正的熱鬧。”
越若微看著街道上掛著的各色燈籠,因為還未入夜,所以不曾點燈。
突然的,她在一家酒樓前停下了腳下,小女孩不解的抬頭看著自己的母親。隻見自己母親側身看著那一處酒樓,酒樓並無顯眼之處,隻是店家為了元宵宴客,請了伶人,正在內中唱戲。
奚琴與琵琶樂中,有隱約的唱腔。
聲腔清悠婉麗,優美動聽。
生性愛動的小女孩聽不懂,覺得很無趣,但見自己母親聽得認真。便安安靜靜的呆在她的身邊,看著周圍的人來人往。
這些與太子宮中格外不同的人間景象,讓她覺得分外有趣。
這時一位瞎眼老人駐杖走來,同樣駐足在就樓外的,聽著內中飄蕩而出的樂聲戲腔,開口道:“夫人聽的懂這曲子?”
對於突然搭話的瞎眼老人,越若微不感意外,也沒問來曆,隻是平靜搖頭道:“聽不懂,隻是兒時聽過母親哼過幾句,覺得親切。”
瞎眼老人沉吟許久,哽咽道:“這是越曲。”
楚地之上聽越聲。越地之人見故人。
然而越國的最後一位公主,已經陌生的,連故國的曲子都認不出了。
越若微並未有多大的心思起伏,聽著抒情憂傷的曲調,仍然是淡淡道:“唱的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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