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故心人不見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采桑子 本章:第一百五十九章 故心人不見

    楚國金鑾大殿中,大朝已經結束,群臣散去。本就冰涼平靜的大殿內,彌漫的雨季的潮濕,分外冷清。

    南方的雨季,總帶著無處不在的濕冷。

    大殿的安靜無聲,卻並非無人。相反,是因為他在,所以才顯得這般寂靜。

    楚國的新帝,端坐在皇位之上,正在批改奏折,幾名侍女太監在一旁服侍。身形如雕塑一般,不僅無聲,就連多餘的動作也不敢。

    他們謹小慎微的服侍著,隻是批閱奏折的帝王,不時抬頭,望著門外的雨幕,靜靜出神,似乎在等待什。

    這些奏折,都請求著同一件事。也重複著出現著一個人的名字,一個他心心念念,不斷在心中徘徊的名字。

    今日的楚國大朝,朝野上下隻議了一事。

    殺鴆姬,以謝天下....

    你知天下欲殺你,你是否會穿過這場風雨,前來找我?

    赫連錚苦笑,原來不知道何時,兩人之間的感情,已這般脆弱。

    就連相見一麵,自己竟也沒有任何信心。

    楚國朝野上下,皆想她死,她那般聰慧的人,不會將自己的生死,放置在別人的手中。

    此刻....她應該已經離開皇宮了吧。

    離開這處牢籠,去那片她想要的天地,過她想要的生活。

    隻是那片天地,沒有自己。

    夢常聞卿念我,擁抱著空氣思念的日子,她從來不曾知曉。

    初心如舊,不定能得始終。自己最後能守住的,隻有漫長人生的這一角回憶罷了。

    他輕輕放下手中紫毫,看著放在身側,自己父親臨死前交托在手中的那把帝王利劍。

    楚帝要讓他以此劍殺楚傾,可赫連錚看著這口利劍,心中卻隻想。

    但願今日,你負我離去,不入這金鑾殿。

    但願此生,此劍永不出鞘。

    .....

    而此時陰雨綿綿的宮道上,落了幾日雨水,如一條清淺小河。

    踏著腳下積水,行走在雨中,腳下繡鞋早已濕透,那濕漉的感覺很麻煩,也很討厭。

    楚傾是一個很懶的人,因此她並不喜歡雨,更不喜歡走在雨中。而手中的傘擋住了風雨,卻依舊止不住這雨中無處不在的冰冷。

    楚傾也是一個很怕冷的人。

    可這人世間的命運,大多數人的安排,不是想要什來什,而是怕什來什。

    她知道,在前方等待自己的會是什。

    楚傾害怕著,卻依然前進著。

    滂沱煙雨天,女子持傘,緩緩步入深淵之中,不曾停下。

    她說過,人無法選擇開始,但要有勇氣走到最後。

    輾轉迷途的人,不應該心生妄念,渴望結果。(注1)

    她穿過漫天雨幕,來到金鑾殿之前,收起手中雨傘,走了進去。

    王位上的人,靜靜的看著她。

    楚傾感覺到他的目光,輕輕抬頭,順著玉階向上看去,那個端坐在濕冷殿中的帝王,身影模糊不清。

    她獨自佇立在冰冷殿中,沒有行禮,沒有出聲。就這般默默凝視著,想要努力看清他。

    漫漫雨聲中,楚國繁花落盡,在這赫連錚最不願見她之時。

    歸來者是你。

    ....

    ....

    安靜許久,赫連錚輕輕揮手,殿內宮女太監立即麵向帝王,小步倒退,步履輕微。等所有人退出之後,又聽一聲大門處傳來一陣咯吱的聲音。

    金鑾殿的大門,緩緩關閉,隔絕了天地間的風雨與外麵的一切。

    偌大的金鑾殿中隻剩下兩人。

    卻不知道是楚傾與阿錚。

    還是帝王與鴆姬。

    時光仿佛在這大殿之中,沉默凝視的兩人身上,刻意慢了腳步,折磨著他們的身心。

    赫連錚放下了手中筆,拿起了身側的帝王劍,緩緩走下玉階中央隻有帝王才能行走的丹樨。

    他雖登帝王位,但楚帝大喪之中,他並未著冠冕服,而是一襲孝服,麻衣如雪。

    赫連錚一身白衣向她走來,而楚傾截然相反,一襲紅衣,赤豔如血。

    紅與白,像是在天地兩端的兩人,永難相合。隻剩哀與傷,在這冰冷大殿內蔓延。

    直到他開口。

    “你為何要來。”

    女子笑顏依舊,反問道:“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赫連錚突然停下了腳步,驀然間,仿佛回到最初。

    眼眸中的清淺容顏,讓他想起那個在西涼大殿之上,嘴吃著東西,俏皮轉頭問自己,好不好看的女子。

    那個令你魂牽夢繞的人。

    她此刻不就在眼前嗎?

    但為何,原本應該擁抱她,給予溫暖的的手,卻握住了冰冷的劍柄。

    自己已成帝王,那是否該行帝王事。

    他輕聲開口,突然問道:“這座金鑾殿,你喜歡嗎?”

    楚傾微微搖頭,道:“這太大了,也太冷了。”

    赫連錚輕輕鬆開劍柄,已成帝王的他,眷戀卻非這座江山,“你尋常總是有很多奇怪的心思,今日在這座金鑾大殿中,可想做些什。”

    楚傾輕笑道:“這可是三百年楚國江山基石所在,古今以來,不知出過多少王侯將相,風雲起伏,可以隨我玩鬧嗎?”

    見他笑容,赫連錚也不自覺嘴角輕揚。

    少年心中江山如畫,而你是畫中人。

    “今日這座金鑾大殿,隻屬於你一人。”

    楚傾似乎來了興致,環顧了這座莊嚴肅穆環,煥彩生輝的煌煌大殿許久,突然道:“認識了那久,我卻從來不曾送過你東西。今日你雖登基,礙於大喪,不見舞樂,我為你獻舞一曲,可好。”

    楚傾的舉動,似乎總是帶著無盡的深意。赫連錚努力讓自己不去想為什。

    少年假借堅強笑說愁,調侃道:“你竟還會舞。”

    女子笑顏無事心藏憂,俏皮道:“在你眼,我堂堂西涼公主,難道是一個好吃懶做之輩嗎?”

    隻要能隱藏心中的黯然,說著幽默的話語,誰有能明白你的痛楚呢。

    兩人笑著,假裝著,痛著。

    “可惜,你這殿中無樂,有舞無曲,可惜了。”

    “樂嗎?”赫連錚輕聲呢喃一句,隨後手中利劍出鞘。

    寒光四溢的劍鋒,在這冰冷大殿中,添了幾分殺意。

    赫連錚伸手,並指在在這光滑劍鋒上拂拭而過,隨後在劍末曲指一彈。

    一聲清脆嘹亮的劍鳴,回蕩在大殿之中,久久徘徊不散。

    楚傾不去看那冰冷劍鋒,隻是打趣道:“擊劍而歌,你竟然也會。”

    赫連錚不知道想到了什然,笑著揶揄道:“難道在你西涼公主眼中,泱泱楚國青龍才子,還是一個胸無點墨,小肚雞腸之輩不成?”

    胸無點墨,小肚雞腸,這是楚傾在西涼論箏時,給這位楚國皇子的評價。

    提起往事,楚傾撇嘴道:“一點小事,記掛了那久。”

    赫連錚在玉階之上坐下,手中長劍拄地,輕彈劍身各處不同之處,細細聆聽著不同的音色變化。

    劍格之處,聲鈍,低沉。隨之往下,越近劍尖,聲音越發清脆嘹亮。而劍心,劍鋒之處的音色,也各有輕微不同。

    他細細聆聽著手中的劍音,探索著自己內心的深處,為她觸動的心弦,奏響的心弦之曲。

    過了許久,他抬頭看著楚傾,卻見她已走到跟前,離自己隻有幾步之遙。

    心中不由一陣悲涼,臉上卻依舊掛著和悅微笑。

    若此情此景,不是為離別,而隻是尋常,那該有多好。

    兩人各懷心事,兩人各自傷悲,卻依舊笑著。

    為何呢?

    其實不為何。

    在赫連錚的目光之中,楚傾笑顏如花,左腳微揚,脫下腳上繡鞋。纖纖玉足在經過雨水浸泡之後,更顯蒼白凝脂,仿佛一塊羊脂美玉。

    雙腳褪去鞋襪的楚傾,紅裙玉足踏在冰冷的大殿金磚之上,宛如淩波仙子,美得驚心動魄。

    赫連錚看著,一時間竟是癡了。

    “看了那久,我好看嗎?”

    她問。

    赫連錚卻不語。

    因為這句話,是西涼大殿中,楚傾對他所說的第一句話。

    也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句話。

    此刻她又問,人已不再西涼,卻依舊逃不出宿命,身在皇宮大殿之中。

    “叮,叮,叮....”

    回應楚傾的是三聲清脆的劍鳴,似一首蒼涼幽怨的曲調,緩緩開篇。

    隨著樂聲,楚傾身姿輕動,隻以單腳立地,擺出一個動人的舞姿。而手中不知何時,拿著一把扇子。

    那是赫連錚送她的雪妝小扇。

    她手腕輕動,小扇下的吊墜相互碰撞,琳琅作響,為這蒼涼曲調,增添一絲別樣柔情。

    赫連錚連連擊劍,斷續的劍鳴,緩緩匯聚成一首完整的樂章。

    伴著劍鳴,他輕聲歌唱,用那古老的歌謠,訴說心意。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赫連錚的歌聲帶著楚國文人特有的書生腔,溫文儒雅。楚傾隨著他的歌聲隨心而舞,像是天地間肆意翱翔徘徊的飛鳶,而在赫連錚歌曲起轉承合之處,總有她手中小扇的琳琅之聲輕響,彌補著樂曲空白。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她以舞傾訴,他以聲做合,一歌一舞,雖是簡單,配合卻如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人世間的心動,從來不在那複雜的絢麗,而在簡單而純粹的美好。

    劍鳴,雨聲,琳琅響,簡單的交匯,在此刻二人的心中,便是最美的天籟。

    赫連錚的歌聲漸漸消了下去,然而手中卻依舊不停,繼續擊劍奏著那個古樸的曲子。

    楚傾的舞,突然慢了下來,像是無處可歸,再空中不斷飄零的柳絮,隨著清風起伏舞動,找不到方向,尋不見歸處。

    赫連錚輕聲唱了起來,還是剛剛曲調,卻已經換了新詞。


>>章節報錯<<

如果您喜歡,請把《鴆姬》,方便以後閱讀鴆姬第一百五十九章 故心人不見後的更新連載!
如果你對鴆姬第一百五十九章 故心人不見並對鴆姬章節有什建議或者評論,請後台發信息給管理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