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之外,遠離皇城之後,雲夢居安靜的矗立在風雨中,等待著它主人的歸來。
梅園之中,花期將盡的寒梅更經不起這場連綿陰雨。滿地殘花帶雨,點點滴滴,沾染泥塵腐敗,已不複當初繁花盛景,隻剩衰敗哀暮。
梅園門庭前下,剛剛沐浴過的楚傾,坐在庭前,望著雨中滿地落紅的殘梅小院,不知道在想些什。
阿瑾跪坐在她身後,正用一塊錦緞,為公主殿下擦拭濕漉的長發。
沐浴後的楚傾,又恢複了以往的精致容顏,隻是臉色更顯蒼白黯淡。身上的紅裙也如紅梅凋零褪去,換上了一身白裳。
在她麵前,知道自己公主怕冷的阿瑾特地放著一個小火盆,這在冰冷雨天中,洋溢著動人的溫暖。
阿瑾細細將楚傾長發擦拭幹淨後,才道:“公主,雨季天冷,你剛剛沐浴,青絲未幹,還是入內吧。”
楚傾輕捏著鬢角濕漉的發絲,冰冷的觸感讓她想起許多,說道:“你去收拾一下東西,輕車簡行就好,不用帶太多,明日淩晨,我們便離開楚國。”
雖然心中早有準備,但阿瑾還是忍不住道:“公主,要走的這般急嗎?大涼和楚國的嫁妝聘禮太多,而且皆是稀世珍寶,輕車簡行,我怕裝不下多少。”
對於自己的財迷侍女,楚傾笑道:“阿瑾,金銀珠寶都是身外之物,既然帶不走就叫下人拿去典當,你記得多帶上些銀票就好。”
阿瑾輕輕點頭,覺得自家公主說的很有道理。
楚傾轉頭看著麵前微微晃動的火盆,突然道:“你去把我今日換下的紅裙拿來。”
對於公主殿下歸來時,那一身狼狽模樣,阿瑾印象深刻。就算是當初在西涼皇宮,麵對皇後宋之微時,公主殿下亦是從容不迫,進退有度。
今日楚國這一局,自家公主,應該是贏了,卻為何落得這般狼狽收場。
阿瑾沒有問,也不敢問。
她隻是起身入內,去為楚傾拿那沾滿鮮血的紅裙。
很快,阿瑾便為公主殿下拿來衣裳。卻見楚傾依舊坐在庭前,看著那火盆中的晃動火苗,不知在想什。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楚傾輕輕伸手,阿瑾便將那衣裳交到她的手中。
楚傾接過那一襲紅衣,竟是想也不想,直接丟入的火盆之中。
火盆上煙霧慢慢升起,火焰一點點灼燒著衣裳。
阿瑾輕聲道:“公主,有些汙跡,是可以洗去的。洗過之後,便能幹淨如初。”
“我知道....”火盆之中,漸漸升起的火焰映照在她蒼白的臉上,添了幾分熾熱的紅潤,但她聲音,卻又那般冰冷。
“往後一生,我都不會再穿紅衣了,行囊之中,不必帶了。”
阿瑾問道:“公主入楚所穿的嫁衣,也不帶了嗎?”
天下紅衣,何者最美。
當屬女子嫁衣。
眼前的火焰吞噬那一襲紅衣,烈焰翻騰而起,楚傾合上了雙眸,似被這突然熊熊升起的火焰灼疼眼睛,又或者她隻是不想再看。
“不帶了,拿去當了吧。世間的婚娶,隻有心甘情願,才會心滿意足。那一身衣裳極美,但留在我身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把它當了,為了下一個姑娘的幸福添磚加瓦吧。”
“公主,未來的人生那長,你又何必....”
火盆烈焰將紅裙燃燒殆盡後,火焰又漸漸平複了下去,楚傾輕輕睜開雙眸,看著隻餘下灰燼殘焰的火盆。
“人的這一生是很長,但遇到的每個人,給你的感覺,都是獨一無二的。有些東西錯了,就不會再有了。就讓紅衣楚傾,永遠留在他的回憶吧。”
阿瑾沒有再繼續勸說什,因為自家公主從不輕易做決定,而一旦做出決定,便不在後悔和回頭。
對事如此。
對人亦然。
楚傾似乎極為勞累,輕輕靠在門牆之上,合上了雙眸小憩,聲音透著濃濃的疲倦。
“去收拾東西吧,這場雨,就要停了。”
“我們還要很長的路要走....”
......
......
當梅園之中的火焰吞噬紅裙之時,雲夢居之中的楓園,卻籠罩在一片冰冷殺意之中。
雨幕之中,大涼龍雀騎統領秦觀身上特質的西涼明光鎧,在雨水衝刷之下,顯得分外冰冷。右手緊握住刀柄,全身戰意蓄勢待發,如一隻蟄伏猛虎,隨時撲殺獵物。
不遠處屋簷之下,龍鈺看著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西涼軍人,眼中滿是戒備。
無需言語,他身上的殺意,便道明來意。
龍鈺靜靜的看著屹立雨中的西涼將軍,道:“你非我敵手,退吧。”
麵對敵人的輕視,秦觀的臉上沒有一絲變化,隻是按住刀柄的手又緊了幾分,聲音鏗鏘有力,“吾為軍人,便履軍令。龍雀騎全數戰死雲夢居,明知不敵,仍舊無一人臨陣退逃。王上有令,公主殿下若不留楚國,便隻能回轉西涼,我不能讓你帶走她。”
龍鈺揚起一絲淺淺苦澀,“不是我帶走她,而是我跟著她。她要走,你攔不住她,我也攔不住她。”
秦觀雙腿微微曲,“無論如何,我皆不能讓公主和你一同前往北渝。”
“你若動手,我可以與你一戰。”龍鈺神色一改往日溫和,殺意露骨,“隻是今日的我,不會留手。”
“不必....”
秦觀冷喝一聲,雙腳踏破地麵雨水,如一隻利箭離弦而出,蓄勢已久的長刀,瞬間出鞘,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半月冷弧,劃破風雨。
西涼軍人久在戰場廝殺,刀法講究一擊必殺,這是他傾注全力,最強的一刀,也是唯一的一刀。
因為他知道,他的機會,隻有這一刀。
生死一刀。
就在秦觀寒芒瞬動,長刀出鞘那。
雨簷之下,龍鈺握劍,出劍。
一股恢弘劍意自江山劍上激蕩而出,將眼前雨簾分開,隨後劍意擴散而開,劍意一往無前,似無窮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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