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曲中意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采桑子 本章:第九章 曲中意

    楚傾和弦歌一起離開小巷,兩個麵色如常的走在街道上。

    “剛剛的曲子,你覺得如何。”

    看過幾場武決的公主殿下已經不是昔日的小白,評價道:“我聽龍鈺說過,你們聖弦閣以曲禦劍,剛剛那一曲似是某種劍法,和名音雪的花巷觀魚十分的相似。”

    “這是名音雪給我的劍譜,我把它改成了曲子。今日我以為在上陽樓上的人,是她。”

    楚傾輕輕一歎,轉移了話題,問道:“屍首放在那不處理,不會有麻煩嗎?”

    “龍悔喜歡我師姐,會替我善後。”弦歌倒是一點不在乎這些。

    “你平日殺人,都那多話嗎?”

    弦歌輕輕搖頭,“平日隻彈曲子,那些話是買主要我說的。”

    “為什?”

    “北渝信佛,相信有輪回。自然是讓他明白自己為何而死,來世更好安生。”

    楚傾愕然了一下,“你們北渝人倒是慈悲為懷。”

    “北渝號稱佛國,人人信佛,自然滿街都是聖人。”弦歌的聲音很平靜,沒有多餘的情緒,聽不出是認真還是嘲弄。

    “那你呢?”楚傾有些不解,“你說你信佛,既然信佛,為何殺生。”

    “我雖殺生,但殺人者卻不是我。”弦歌道:“殺手隻是刀,刀雖染血,但殺人者是持刀人。”

    楚傾聽著有趣,便論起了禪,“話雖然如此,但佛家不是講究業力造果。你雖屠刀,卻也殺人。。”

    弦歌抬頭望著楚傾,眼中一片清澈寧靜,“可我心中無罪,罪業如何加諸我身。”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是南派禪宗的說法。”

    “教我佛法的人兼修南北,在我看來佛法有義理之別,卻無慈悲之分,沒必要分出個正宗高下。”

    “這串佛珠就是他送你的。”

    “嗯……”弦閣點頭道:“在敦煌離別前,我說過我有一首曲子,想要彈給他聽。但是他沒聽,隻是念了一句佛號,把這串佛珠纏在我的手上,勸我以後不要殺生。”

    楚傾好奇道:“你們聖弦閣不是隻有殺人的時候彈曲?”

    弦歌看著手中的水晶串在朝陽下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暈,輕聲道:“聖弦閣殺人的曲子,大多出自劍譜。但聖弦閣的每一個人,都有一首屬於自己的曲子,這首曲子這輩子隻能彈給一個人聽。所以聖弦閣的人,一輩子隻能喜歡一個人,如果對方負心了。就必須要殺了他,才能從新回到聖弦閣。”

    楚傾對於江湖門派的的奇怪規矩早已見怪不怪,隻是道:“那要是你們負心了呢。”

    “負心皆可殺,我可以殺他,他可以殺我。”

    “這就有點不講道理了,你們聖弦閣個個武功高強,真要被你們負心了,也沒處說理去。”

    “愛講道理就不要喜歡人。”

    “嗯……有點道理。”楚傾道:“他不是沒聽你的曲子,既然沒彈,就不算壞了規矩,為何離開聖弦閣。”

    “回到聖弦閣以後,他師兄墨虎來到聖弦閣,想要拿走我手中的佛珠。我師姐問我願不願意給,我說不願。我師姐便用了始帝箏,折了十年壽元,讓墨虎知難而退。”

    弦歌繼續道:“聖弦閣的人,本不該有太多感情。從我舍不得這串念珠開始,我就明白。那一日他雖然沒有聽我的曲子,但心中想彈給他聽。既然心動,自然風動幡動,曲子有沒有彈過,便不在重要,所以我自逐出了聖弦閣。”

    一個殺手佛法高深至此,楚傾聽的目瞪口呆,看著這個頭發亂糟糟的少女,由衷歎氣道:“你不出家修佛,做個殺手,真實屈才了,

    “他也曾勸我修佛。”

    “那你呢?”

    “我勸他還俗。”

    楚傾:……

    走出巷子,弦歌又拐了幾個街道,楚傾對大風城不熟,卻也沒多問去哪,隻是跟在她身後,一路走馬觀花。

    兩人沿著城牆走了一會,來到城門處,遠遠就看到兩個女子在遠處等候。

    走到近處,才看清兩人。一名侍女攙扶著一個五官很是精致女子。

    女子臉上敷著厚厚的粉,卻也蓋不住神色間憔悴,唯有一雙眼睛依舊有神,宛如灰燼之中的那一點星火。

    女子顯然已經等了許久,衣裳上沾了一些晨露。

    弦歌道:“你來的有些早了。”

    “左右無事,便早點來等了。”女子的聲音很微弱,期待望著弦歌,“事情,成了嗎?”

    弦歌解下腰間的匕首交到她手,“你讓我的說的話,我說了。最後也是用這把匕首插進他的嘴了斷的。”

    “好,好……”女子的神色有些激動,重重的咳了幾聲,才平靜下來。緩緩拔出匕首,看著上麵的鮮血,神色間滿是痛楚恨意宣泄後的痛快。

    弦歌也不多言,轉身準備離去。女子卻在後麵叫住了她,輕聲道:“可以陪我走走嗎?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兩人顯然已經是舊識了,但弦歌依舊是那樣,隻是淡淡回道:“好。”

    幾人向著城門處走出,女子收起了匕首,道:“可以和我說說殺人是什感覺嗎?”

    “人殺多了,早已沒什感覺。”

    “也對……我一次接客時,也是內心痛苦掙紮了許久,像是天榻了,可後來也就麻木了。”女子自嘲道:“在歡場久了,不是人爛了,就是心爛了。其實比他更過分更糟糕的人我都遇到過,但不知道為什,這一次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弦歌隻是靜靜的聽著,沒有多說什。女子也早已習慣了這樣,自顧自的問道:“你受過什委屈嗎?”

    弦歌輕輕搖頭,“聖弦閣功法特殊,對於我們而言,情緒是十分奢侈的東西。無論是委屈還是喜悅,我都沒有太多體會。”

    “真好。”少女道。

    弦歌靜默了一陣,“我也很羨慕你。”

    女子愕然道:“你羨慕一個青樓妓女什?”

    “你喜歡過很多人,並且都付出了真心。”

    女子愣了一陣,隨後捂住肚子努力憋著笑,隻是笑著笑著,莫名的,她的眼淚就冒出眼角,“來喝花酒的有幾個好男人,遇到不錯的,我如果不付出真心,將來誰替我贖身。但一個妓女真心,不嫌髒就不錯了,又有誰會珍惜。一次又一次,掏心掏肺的那幾兩真心沒換著金子,卻也早就被糟踐完了。”

    弦歌看著手的佛珠,“種如是因,得如是果。總會有人珍惜的。”

    女子低下眼眸,苦澀一笑,“也許吧。”

    她輕輕招手,身旁侍女解下背上的琴囊遞了上來。弦歌沒有接過,隻是抬頭看著她。

    女子道:“我父親以前是宮的樂師,後來因為犯了事被殺,我們一家被充了賤籍。這琴是我父親給我母親的定情信物,她死了以後,又留給了我。今天我把這琴送你,你以後有機會去洛陽,帶著這張琴,一起去吧。麵有封信,若是在洛陽遇到一個張元生的人,替我交給他。”

    弦歌安靜了一會,什都沒說,什都沒問,隻是沉默接過琴囊。

    看到弦歌接過琴囊,女子眼中既是不舍又有釋然,“就送到這吧,我回畫舫了。”

    弦歌輕輕點頭,停下腳步,看著她在侍女的攙扶下離去。

    等她走遠了,一路沉默的楚傾才開口道:“她房事太多,又多次流產,最近的一次流產應該是一個月前,身體被熬光了,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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