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馳馳倏然驚到。
隻因他留意到這隊人馬首尾的押隊者俱是一副官軍模樣的打扮,即使沒有戰時的重甲加身,但從他們一身皂色軍袍的裝束也能分辨出一二來。
神策軍軍部的人!
他下意識將身形朝向樹叢一側隱了隱。
讓他稍覺寬慰的是,這夥人好像並沒注意到他這個落單徘徊著的遊人。
既是神策軍,那多數就是田令孜這老宦的手下了。然而還有另個可能,可能是衛將軍王建的部下。
當今皇帝李儇年歲尚小,又是剛剛繼承大統不久,所以衛戍部神策軍的左部幾乎全仰仗其親信“阿父”田令孜一人把持。田令孜原本是唐宮宦人總管,執掌宮中內務,可笑的是,他竟也是一朝之重兵把控者。而神策軍右部,曆來由朝中實戰派大臣一方所掌控,論其代表,當衛將軍王建莫屬。
然而就在幾月前剛傳來消息,說自打法門寺一次交鋒後,衛將軍王建竟已妥協轉而投歸到田令孜陣營。(王建認田令孜為其義父,這一說法來自李默餘對劉馳馳的原話轉述,後他與王建決於龍門之巔時已曾親耳證實。)
這一軍摯巨變曾令宇內嘩然,而從此後,神策軍雖有左右之分,然實質皆歸於田令孜一人權柄之下。名義上依然獨統右軍的王建,實質已成了田氏門下一員。
說實在的,憑劉馳馳對王建其人的認知,迄今為止他都沒弄明白這人葫蘆到底賣的是什藥,是曲意逢迎,還是暗藏著什別的用意?至少一點,王建其人心性非是常人所能琢磨透徹的。
眼前隊列較為顯眼的還有一頂富貴華麗的女轎,除此外還有名丫鬟打扮的女子陪於一旁作隨,不用問,這轎中人身份定是非富則貴。
隊列轉過,一名長冠高額的老者竟騎馬從隊尾趕至了轎前。劉馳馳打對直看了個正臉,瞬間心頭又狠吃了一驚。
陰魂不散的孫管家!
這人正是衛將軍府的孫大管家。劉馳馳與他曾有過數次不甚愉快的照麵,他眼頓時冒出火花來。
生命總是如此,那些曾給過你傷害的人和事,總會在猝不及防間跟你重遇或是相逢,或許它旨在提醒你,你和它之間還遠沒到該結束的時候。
一見到孫管家本人,劉馳馳腦子便滿是如上的念頭。
與多月前相比,孫管家的相貌竟似毀容般變化了許多,臉上被燒灼過後留下的痕跡很是觸目驚心。皮肌文理如是蛛網般盤拉扯呈現在他鼻翼之下,令他一張本就陰晦不明的臉上增加了幾許猙獰之氣。
不用多說,這定是那日洛陽冷家大火逃生後留下的痕跡。
劉馳馳想到這人原本和自己有著一些同門的淵源,但這些時不知經曆過什,每每見到,這人總顯得陰鬱城府,愈發令人不可捉摸。
隻見孫管家騎馬快速趕至那頂女轎前,身形微躬低聲對著轎中說了些什,那神情看起來極為恭敬,又是嚴肅有加。
低語畢,隻見姓孫的一回頭,轉身衝轎旁服侍的丫頭一使眼色道:
“小心著!務必要不得半點閃失!”
聽言,那丫頭趕緊低頭:
“奴婢知道了。”
劉馳馳離遠看著,目光在這倆人身上注視片刻,又移落在這頂轎子上。
轎中人是誰?看孫管家這幅嚴謹有餘的神情,難道轎中人會是衛將軍王建本人?
不會!隻是一瞬,劉馳馳心底便把這一判斷否定了。
依王建如此朝中重官,豈能叮囑一名丫鬟隨行看護著?再說王建其人戎武,素來出入多是騎馬代步,偶也有時乘坐官車出入朝堂,但印象卻從未有過坐轎的習慣。這轎子裝飾富麗斑斕,絕非是尋常在朝官員之乘,其中肯定非是什女眷不可。
既然轎中不可能是王建本人,劉馳馳頓時心緒稍稍安定。他掩於草木中默默注視著,打算等這幫人馬經過後再行現身。畢竟此時非同彼時,不宜草率,過早曝露自己反會招惹至不必要的麻煩。
等一夥人馬漸行至遠,他才長舒口氣從樹叢間現出身來。
此時小順才由坡路走上來,他牽著馬韁,身後的馬上坐著神色略是緊張的林筱。
見他獨立於坡頂,林筱神色這才舒緩,但仍不免怪道:
“你見我跟來就跑做甚?”
“煩。”
劉馳馳極不耐煩偏過頭去,目視中確認那幫人已經走遠。
“你在瞧什?”林筱騎馬上眉頭皺起,亦作眺望狀。
“沒什。”他回頭繼續前走。
小順順視望去,一見那群人遠去背影頓時緊張道:
“神策軍?!爺你沒跟他們遇上吧?”
劉馳馳晃膀子隻顧朝前走。
樂遊原上大抵走了一遍,是廟是園他俱都逛了一圈,隻是再沒見到孫管家那夥人。本來他心思還有些擔心,唯恐再碰上了不好辦,但逛了一圈後見也無妨,半懸的心這才放下。
臨近午晌,客棧又一夥計急急尋上原來,虧得巧跟他們在樂遊廟前遇上了。
那夥計見麵已滿臉是汗:
“劉爺,我家掌櫃差我來找您,說有要緊事煩請您趕緊回去。”
“要緊事!”劉馳馳納悶:
“什要緊事?”
“小的也說不清楚,就知道是宮差人來了,對了,同行還有李爺的人,您就趕緊吧。”那夥計火急火燎催促道。
一聽說李克用的人回來,劉馳馳再不多想,趕緊調身回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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