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營的日子很辛苦，但在蔣淩心中，卻比往日的鶯歌燕舞要充實得多，而且，有陳鋒在這，他心情愉快得很。

    蔣少爺活了將近二十年，不是沒被別人愛慕過，但那些人一來是看中自己的家世，二來是看中自己的相貌，性格反而排在最後。

    可是陳鋒不一樣。

    他是威遠侯，爵位比他爹的都高，孑然一人，人品又不錯，在蔣淩的消息網中，京城有不少千金想要嫁給他，甚至邊關都有不少姑娘將他視為如意郎君，可以，陳鋒擁有的要比自己的多得多。

    這樣的人喜歡自己，是個人都會飄飄然，更何況，他也暗存了這種心思。

    夜涼如水。

    蔣淩躺在床板上，蘭慎就睡在他身邊，睡相很斯文，但他斯文，其他人就不好了。這一個營帳睡了二十人，總會有人喜歡睡覺打鼾的，放在以前，蔣淩一訓練下來，倒頭就睡，也聽不見那些動靜，可是現在，他翻來覆去睡不著，聽著那些聲音，心就越發煩躁了，真想過去將那些打鼾的人踹下床去！

    心歎了口氣，他索性坐起身來，悄悄下了床，往營帳外頭走去。

    穀中安謐非常，涼風輕拂而過，原本還有些困倦的腦子頓時清醒過來，他靜靜走到溪邊的草地上躺下，聆聽溪水潺潺，仰望繁星點點。

    剛入營的時候，他還想著總有一要找陳鋒的茬，這才努力訓練，爭取不叫他看扁，而現在，他卻想要在這營中多待一些時日。

    隻是，他要看著萬鵬，若是萬鵬出營了，他也得出營。

    “你在這做什？”夜間的聲音即便壓得再低，也足夠驚動蔣淩了。

    他立即坐起身來，轉首看向來人，是陳鋒。

    “睡不著，所以出來透透氣，”他頓了頓，加了一句，“不會耽誤明訓練的。”

    陳鋒在他身邊坐下，望著溪水中搖搖晃晃的星光。

    “你怎也過來了？”蔣淩問他。

    男人的聲音略微低啞，“夢到以前的兄弟，就睡不著了。”

    蔣淩心思靈動，聞言就知道他是因為想起了戰死沙場的兄弟們，心情低迷。蔣淩沒直麵過死亡，根本無法感同身受，隻好道：“你不要太難過了。”

    陳鋒不禁笑了笑，“當時難受，時間久了就好多了。”

    他身為教頭，給眾人留下的印象都是不苟言笑、肅殺嚴厲的，至少蔣淩沒怎見他笑過，如今這個笑容曇花一現，倒是讓他愣怔了一下。

    青草的味道隨風浸入鼻間，蔣淩深吸一口氣，往後一躺，雙手枕在腦後，“聽你十五歲就去參軍了，為什？不怕死？”

    陳鋒點點頭，“當然怕，但總比當時就餓死強。”

    蔣淩目光落在他背上，“餓死？”

    陳鋒轉身麵對他坐著，“那時候家那邊發洪水，田園被毀，親人都被淹死，我比較幸運，抱著一根浮木獨自活了下來，可是身上什都沒有，還乞討過，後來實在太餓，想到軍營頭管飯吃，就去參了軍。”

    蔣淩胸腔忽然湧上一股酸意，“那你當時會武功？”

    “不會，跟你們現在差不多，但那時候遇上了師父，他覺得我根骨還算可以，就教了我很多。”

    “那你師父呢？”

    陳鋒垂眸，“死在了敵人刀下，葬在邊關。”

    蔣淩素來不是嘴笨的人，但這時候卻不知道該些什了。

    穀風徐徐，帶了絲涼意，蔣淩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陳鋒察覺出來，便道：“你早些回營歇息，明還要訓練。”

    蔣淩望著男人堅毅的麵容，想著他從無到有，硬生生用無數軍功掙出了威遠侯的爵位，讓人不佩服都難。

    他坐起身來，正好與陳鋒麵對著麵，“陳鋒，你有沒有什想要得到的？”

    陳鋒沒在意他沒用敬稱，隻道：“我最想要的就是不再打仗。”

    “除此以外呢？”他認真地注視著男人。

    空氣安靜許久，陳鋒才開口道：“除此以外，不敢想。”

    蔣淩頓了頓，而後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沾著的碎草屑，“我回去了。”

    那晚之後，兩人除了訓練的時候，都沒有其他交集，蔣淩重新用上了敬稱，和其他人一樣敬軍禮打招呼。陳鋒對他也和對其他人沒什兩樣。

    蔣淩整日訓練、吃飯、睡覺，他以為自己能夠隨著時間的流逝，淡忘那一抹深埋心底的悸動，可有時候，感情的事情誰也不準，誰也無法做到自控。

    直到某一個晚上，蔣淩從夢中驚醒，褻褲濕了一片，他才恍然發覺，自己大大地失策了。

    江南大案破獲後，訓練營多了一位新教頭，叫刑楷。

    這日訓練的時候，陳鋒忽然拋下一眾新兵，交給副將，跟刑楷一起，似乎要去見什人。

    副將在兩人走後，讓他們兩兩對戰，蔣淩的對手依舊是萬鵬。本以為萬鵬還是會暗著跟自己較勁，可萬鵬不知道發什瘋，忽然就伸腿朝他下邊踢來，他迅速閃避，但還是被他踢到，頓覺一股劇痛席卷全身，隨之而來的就是滔憤怒，他忍痛猛地將萬鵬揍翻在地，萬鵬竟也任由他打，嘴上還帶著笑。

    場麵一時極為混亂，副將讓人去通知陳鋒，自己則組織其他人拉架，等陳鋒過來的時候，兩個陣營的新兵依舊打得難舍難分。

    不過陳鋒吼了幾嗓子，親自踢出去幾個人，大家就都安靜下來了。

    “為什打架？誰帶的頭？”

    蔣淩忍著疼，垂首站著。

    “既然都不，那就都別想合格了！”

    此話一出，立即就有人是蔣淩和萬鵬先起了爭執，陳鋒訓了幾聲，又將副將召來，問他具體什情況。

    副將如實了，畢竟明麵上確實是蔣淩先動的手。

    “蔣淩、萬鵬出列！”

    蔣淩麵色蒼白，站到隊列前頭。

    陳鋒沉目看他，“蔣淩，對戰不是讓你們打架，吧，為什打萬鵬？”他知道蔣淩和萬鵬有些舊怨，以為他是一時氣不過，動手打了萬鵬，還恰好是在陛下和定國公來的時候，要是惹得陛下不悅，剝奪了蔣淩的入仕資格，那蔣淩日後怎辦？

    蔣淩隻覺得下麵越來越痛，眼眶都忍紅了，再加上麵對陳鋒的責備，他心有些委屈，便顫抖著聲音道：“他該打。”

    陳鋒麵容更加嚴厲，“他為什該打？”

    蔣淩猛地抬頭怒瞪著他，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