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李金枝換了月白色清水蓮花褙子，頭上梳成飛仙鬢，插了掐絲華勝，中間綴了一個鮫人淚寶石，娉娉婷婷立在那，嬌豔的麵龐上，噙著淡淡的微笑，恍若九天之上的仙女下凡來。

    生了這一個美貌的女兒，唐氏甚是得意，越瞧越是滿意。

    顧三娘笑著，“李二小姐穿著這套褙子，羨煞百花啊！”

    李金枝眉目間笑意越發濃烈，瞧了一眼紫菱。紫菱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立馬從荷包中取了碎銀子出來過去遞給顧三娘。李金枝笑著道：“顧三娘生了一雙巧手啊！”

    顧三娘接過碎銀子，忙笑道：“那套湖水藍雲紋曲裾，李小姐穿上，一定落落大方，更是好看。”

    李金枝微笑頷首，看向唐氏，“娘，這衣裳好看，不如趁著顧三娘在這，你也定製兩套？”說著，走到唐氏身邊，壓低了聲音，“娘也該好生打扮才是……”

    唐氏聽出女兒的弦外之音，想了想，也確實如此。她如今比不上柳姨娘年輕嬌美……雖說當家主母，應該端著架子，可男人到底還是喜歡……唐氏仔細琢磨了一下，看向顧三娘問道：“給我量了尺寸，也定製兩套。”

    顧三娘斂目恭敬道：“華裳樓的衣裳樣式多，還得勞煩夫人親自挪步，去樓挑選了適合的衣裳再定製……”

    唐氏聞言點頭。

    李金枝卻是笑道：“到時候，可也要把價錢算便宜一些才是。”

    “那是一定。夫人小姐可還有其他吩咐？”顧三娘垂著頭，聲音不急不緩，道：“如果沒有吩咐，能否勞煩夫人小姐把銀子付清了，我也好回去交差。”

    “你說什？”李金枝以為她耳鳴聽錯了。

    唐氏也皺眉看向顧三娘。顧三娘不卑不亢道：“請付清買衣裳的銀子……”

    “什！”李金枝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個調，略顯刺耳，“當時定製這些衣裳時，不是已經付清銀子了嗎？怎還要付銀子？”

    “當時定製衣裳，隻是交了定金。”顧三娘指揮跟來的小裁縫打開箱子，麵色不改，口齒清晰，道：“和著這幾套衣裳，總共二百八十三兩。念著你們和掌櫃的認識，零頭抹去，總共二百八十兩。”

    二百八十兩。唐氏眼角一跳，兀自瞪著一雙大眼，血絲乍現，有些駭人的看向李金枝，沉下聲來，努力鎮定地問道：“這是怎一回事？”李金枝不敢迎上唐氏的目光，縮了縮肩膀。唐氏不等她回答，已厲聲道：“桂嬤嬤，還不去請大夫人和大小姐過來拿衣裳！”

    李金枝一聽“大夫人和大小姐”，登時打了雞血般，抬起頭來，催促道：“讓她們帶了銀子過來付賬！”

    桂嬤嬤得令，還沒來得急出門，門外已有丫鬟道：“大小姐過來了。”

    說話間，鴉青色厚重簾子撩起，李錦繡走了進來，桃花粉百蝶穿花紋緞雙繞曲裾襯得身材婀娜，單螺發飾上，隻插了一支金步搖，鵝蛋般的小臉，露出光潤的額頭來，眉目間笑意濃濃。

    她規規矩矩給唐氏屈膝行禮，笑道：“聽說華裳樓送了衣裳過來，我特地過來取的。”

    李金枝著急道：“來了正好，可帶了銀子過來，趕快付給顧三娘，讓她好回去交差！”

    李錦繡抬起頭來，一臉詫異，“付銀子？誰付？”

    李金枝一記狠刀子甩過去，“不是你，還能有誰？”

    李錦繡局促不安，麵色焦急道：“怎是我付呢……如今府上不是二嬸當家？”說著，有些不解的看向唐氏。既然是唐氏當家，添置衣裳的銀子，不就是該她拿出來？

    唐氏臉色一沉，“這話卻是不對了！愛春夏秋冬四季都會找了裁縫進府，給主子丫鬟們添置新衣。每樣都是有定數的。像今日這般，自行出去添置的衣裳，一般都是用靛己錢，哪能從公中出！可不能因此亂了規矩！”語氣嚴厲。

    唐氏目光銳利看著李錦繡。吃的鹽比她吃的米都多，饒是她再精明，還能翻出自己的手心不成。

    李錦繡還未來得及說話，卻從門外傳進來一道聲音，“錦繡也是才回府，許多規矩都還不清楚……便是有什不明白的，二嫂好生教導就是，哪能厲聲斥責呢？”張氏穿了一件猩紅撒花棉襖，進屋來，一團和氣道。

    李錦繡沒想到張氏動作會這快。她斂目溫順道：“三嬸不用幫錦繡說話的，二嬸說得對，府的規矩，總不能因為我一人就壞了。隻是……”欲言又止，臉色羞紅，愧色道：“隻是如今我們卻是拿不出這些個銀子的……不如二嬸就用過去幾年沒發給我們的月錢扣除就是。”

    唐氏嘴角一抽，硬是沒有料到她會這直白的說出這事來。不看張氏投過來的目光，登時肅穆道：“胡說！愛的月錢每月都準時發放了的！”說著，掃了一眼顧三娘幾人站著的地方。

    李錦繡縮了縮脖子，一副小心不敢說話的樣子，道：“既然這樣，我們也隻有退了那些衣裳。”

    顧三娘提醒道：“華裳樓這些衣裳都是量身定做的，從來沒有退訂的道理。”

    李錦繡低頭緊緊抓著袖口，不說話了。

    李金枝卻是著急了，“那些衣裳不能退。”那些衣裳可是記在她名下的，要是因為沒錢退訂衣裳的事情傳出去，她在上京還見不見人了！李金枝抓著唐氏的衣擺，乞求的搖了搖頭。

    唐氏皺眉看著李金枝。二百八十兩，從李府公中拿出來倒是沒什，可要是從她體己錢中拿出來，卻相當於在她心頭剜了一刀肉下來。可是，方才她已經堵住了退路。雖不清楚女兒為何執意不能退訂衣裳，但瞧著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她終於是心軟了。讓桂嬤嬤取了二百八十兩出來，打發了顧三娘等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