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林戈和林六小姐婉玉在林夫人的房間用飯。

    林夫人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落到林戈的身上，小碗飯半響沒有用完，林戈見了，索性把碗筷擱置好，抬起頭來，任林夫人仔細打量。林夫人見他發現了，笑著給婉玉夾菜，“今日特地酸蘿卜魚，你最愛吃的，多吃一些。”

    林婉玉抿唇淺笑，“娘，大哥臉上可是有髒東西？”

    林夫人迎上林戈的目光，微微一笑，“沒呢。”

    林戈問道：“那娘方才一直盯著我看？”

    林夫人微笑，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怎忽然想起求皇上恩典賜婚了？”先前她家兒子可曆來是公私分明的，這次皇上忽的恩典賜婚，她原本以為是佟斌妃幫的忙，特地送信去了後宮，今天稍晚一些，方才接到佟斌妃的信，信上說，這次聖旨賜婚是兒子親自求的恩典呢。

    林婉玉托著白瓷荷花碗，素白的手指捏著筷子，一動不動，也抬眼看著林戈。

    林戈被兩人看著，臉色竟是稍稍有些不自然，道：“娘可記得前兩日我拿回來的那套叫做縫紉機的機器。”

    林夫人點點頭，“我還親自試了，怎會忘呢。那縫紉機縫補衣裳很快，針線也密，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東西。難為水這聰明想出了那個東西來。”

    林戈聞言，心情似乎很好，嘴角微微掀起，道：“我把那縫紉機呈給皇上看了，皇上大讚，當即決定讓工部在全國推廣縫紉機。因著是我呈上的縫紉機，皇上便說要獎賞我。我琢磨著，娘正在為我的親事所慮，便就直接求了皇上恩典賜婚。”稍稍一頓，又道：“雖是皇上賜婚，可我……總不能讓人覺得是我強娶李氏長女了，所以才連忙備了聘禮過去下聘。”

    去年八月歸來方才升官，如今皇上要是再大加獎賞，隻怕會把他推到浪尖上。

    隻要稍不留神，就會被狂狼卷入海底，見不得天日。

    皇恩不可拒，這才有了求皇上恩典賜婚這一事。

    林夫人明白其中厲害，思量一番，道：“我這些日子倒是也打聽了關於李錦繡的消息。她母親劉氏出自書香門第，雖是沒落了，規矩自是不會太差。她小小年紀，也幫著母親打點鋪子，定是聰慧能幹的，到時候嫁進來，稍稍提點，定是能好生輔助你的。至於李氏二房是太子嫡係的關係倒是不用太擔心，她們大房受二房壓迫，以後嫁給你，想來二房那邊也要看著你的臉麵，至於以後……”

    當今太子，乃是皇後所出。卻由於性格狠辣，行事決斷，民間已有怨言。

    便是以後，真的出現什差錯，因著李府大房二房如今這關係，也倒是可以撇得一清二楚的。

    “到時候少不得母親多多提點。”林戈微微笑著。母親對她毫不吝嗇表揚之詞，令他的心情極好。

    林夫人詫異看了林戈一眼，眉目間的笑意卻是掩飾不住的流露出來，“如今媳婦還沒過門，倒是已經幫著媳婦說話了。”

    林戈方才察覺他剛才說的話……隻是一笑，大大方方道：“那現在可以吃飯了？”

    林夫人頷首微笑。

    林婉玉卻是輕“咦”一聲，林夫人問怎了，林婉玉微笑著搖頭，“沒什。”目光卻是落到林戈紅紅的左耳上，忍不住看了林戈眼睛一眼，倒是鮮少看見這樣的大哥。

    等得用了晚飯，林夫人又道：“瞧著這離吉日也就兩個多月，得開始張羅了……”零零總總又是說了一通話，方才放過林戈，讓他回屋去休息。

    ……

    派冬青送冬子出門去，張氏卻是破天荒過來她們的屋子坐坐。

    張氏左右打量了屋子一眼，笑著道：“這屋子外外打理的，倒是絲毫看不出先前荒廢時那般頹廢的景兒了。”

    這是在提醒她們不要忘了在錦江城的生活呢。

    “也沒怎打理，就是隨便收拾一番罷了。”劉氏端著笑容，柔和的聲音，輕輕地，聽不出怒氣，接著又吩咐，“香菱，把從錦江城帶過來的大紅袍泡一杯茶出來給三夫人。”

    張氏看著劉氏似是春風得意的麵龐，心中冷笑，麵上卻是萬分柔和，“我運氣可真好，過來竟能喝這好的茶。”

    劉氏笑著，自當是沒有聽出她話的陰陽怪調。

    李錦繡安靜坐在旁邊，不說話，隻是微笑著看張氏。所謂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張氏瞧著麵善，對她們也從未惡言相向，可她知道，這張氏和唐氏相比，隻怕這張氏還要厲害許多……想來想去……眼瞅著離二月份也不遠了，這推選族長之日就要到了……雖說李慶和當選族長，對三房來說是好事，可如果按著那日張氏說的分家來想，隻怕她不會願意讓李慶和當上族長……

    張氏看著李錦繡，微笑著詢問道：“這開始做嫁衣了吧？”

    李錦繡臉色緋紅，垂著頭，羞澀道：“針線活差，做不出來的不成樣子。”

    張氏笑道：“你嫁去林府，是要學著管家的。林府家大業大，少不了費心思。這針線活差一點，請繡娘做就是了，沒關係的。”林府家大業大，雖說嫁過去是武穆侯夫人，可武穆侯身患隱疾，這沒有子嗣，她這武穆侯夫人隻怕也是不穩當的，指不定哪日還得過繼孩子呢。

    張氏這樣想著，笑容愈發燦爛。

    李錦繡垂著頭，羞澀的不再說話。

    “瞧瞧，倒是害羞了。”張氏眉目祥和，似是與她們十分親近，笑著道：“看來是說不得了哦。”

    香菱泡了大紅袍進來，劉氏招呼張氏品嚐。張氏抿了一口，連連說好，笑著道：“果然是好東西……對了，方才過來，我看見錦繡身邊的丫鬟送人出去，是誰來著？”似是無意間的說起。

    劉氏道：“簪花樓的掌櫃。這準備在上京開新的鋪子，掌櫃的過來商量事情。”

    “喲。生意肯定很好吧。”張氏笑著道：“大嫂倒是會做生意。府有幾個鋪子，卻是不掙錢的。這往後，說不得二嫂還要向大嫂取經呢。”

    這是在說唐氏不如她。

    劉氏客氣地笑著，“哪的話。我平素也沒管什，都是店的掌櫃的在忙罷了。”

    張氏又端起茶杯，輕輕地撥了撥茶葉，抿了一口，捧著茶杯，笑容頗有深意道：“大嫂應該知道，二嫂當家，雖是在管理內務的事情是能手，但在處理莊子和鋪子的事上卻是不行的。李府如今每日的花銷大，入不敷出，再這般下去，李府祖上的家業也隻怕是……。”劉氏去榮華居討要嫁妝，她雖是沒在場，可也有風聲傳出來的。

    劉氏一愣，沒有反應過來張氏為何說這樣一通話。

    李錦繡抽動嘴角，這張氏果然是不消停的，竟然還要過來拾掇他們跳出來鬧分家！她可沒那傻，給她當槍杆子。當下神色惶惶道：“三嬸，饒是真如你說的那般，可也沒有辦法。二嬸當家，可是祖母安排的。”

    劉氏回過神來，立馬點頭附和。

    張氏笑臉稍沉，這李錦繡果然是伶俐的，“我可沒說是分家啊！我隻是琢磨著，二嫂既然不擅長打理莊子和鋪子，不如就稟了老夫人，讓二嫂把這莊子和鋪子的管理權交出來……”

    劉氏經錦繡方才的話提醒，這會兒也留了一個心眼，搖頭道：“我看著二弟妹管理挺好的。現如今雖是盛世，可錢也不是那好掙的。莊子和鋪子總有一些收益的。再者，我能力差管不好這些，要是二弟妹真的交出來不管了，那府又有誰來管？”這是直接忽略了她張氏！

    張氏一直很謙虛，不可能自薦，這會兒劉氏又把話給堵死了，一時她也不知道該如何答話才好。捧著茶杯喝茶，清香撲鼻的茶水這會兒進嘴，卻是一點味道都沒有的。

    又坐了小會兒。

    張氏覺得氣氛有些尷尬，便索性告辭離開了。

    劉氏吩咐李錦繡送張氏出門。李錦繡送到院門口，張氏停下腳步，竟是直截了當道：“三月初，你便要嫁去林府了。到時候，你母親和你弟弟還得留下來在李府生活。難道你就沒有替她們考慮考慮？”

    李錦繡聰敏伶俐，攛掇她跳出來鬧分家這事多半是不可能的。不如直接把事情揭開，敞開了說，尋求她的合作。

    李錦繡神色未變，朝著院門口外麵看了一眼。身旁的冬青極有眼色，立馬過去，站到不遠處幫忙看著有沒有來往。李錦繡這才道：“三月初，我嫁去林府，做的是武穆侯夫人，我相信，便是我娘和我弟弟在這李府繼續生活下去，唐氏也不敢做什的。便是平日苛責一些，簪花樓的生意還算過得去，娘和弟弟的生活是不用愁的。倒是三嬸……”

    說著停頓，笑意盈盈的，卻是目光清冷掃過張氏的麵龐，“往後，二叔真的當了族長，隻怕祖母會更加偏向她們的……想來三嬸也是明白這些的，不然也不會相繼攛掇我和母親跳出來鬧事。隻是，三嬸得知道，我們還沒有當槍杆子的習慣！”

    張氏總覺得她的笑意中有一絲涼意，忽的打了一個激靈。

    李錦繡道：“既然三嬸這想分家，倒不如我提醒提醒你，這些日子，二房總是不安寧，我瞧著，倒像是被什髒東西纏上了，這會兒，那髒東西還沒離開，說不定二房還得繼續折騰……”說著一笑。

    也不知哪灌了一陣冷風過來，張氏攏了攏衣裳。

    李錦繡扔下一句話，轉身回去。

    微風卷進去，月白色衣袂飛揚，張氏眼睛驀地瞪大，忽的想起那會兒二房的人占用這院子時，二叔嚷著說這府鬧鬼！這一想，再看李錦繡的背影，眨眼竟是不見了，她登時覺得這地有些陰深深的，不敢再多呆，連忙轉身疾步離開這。

    李錦繡方才那陰測測的樣子，讓她心一顫，還說是二房被髒東西纏上了，讓她說，別是李錦繡給什髒東西……猛地定住，張氏仔細琢磨起李錦繡方才的話。

    二房被髒東西纏上了，往後說不定還不得安寧。

    這話是在提醒她去興事呢，還是在提醒她二房又有事情要發生了？

    張氏覺得李錦繡這是話中有話，隻不過其中緣由，就隻得她去思考了。

    ……

    李錦繡不愛往榮華居跑，不過昨日，李老夫人親自說了，往後劉氏過去榮華居請安，都得帶上她。這就要嫁去林府了，規矩總要學的，不然丟的可是李府的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