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惜春叫柳如風帶妹妹如霞出去，自己陪賈珍說一會話便出來。賈珍看惜春雖然已經是三品誥命夫人，穿著十分素雅，和當年在賈府時一樣清冷沉靜，長歎道：“妹妹，我是我們寧國府的罪人，都是我，惹了這大的禍，我對不起列祖列宗！”惜春淡淡地說道：“都已經過去那多年了，哥哥也不必放在心上。我可從沒有想過要國公府這樣的名望過日子，要不我也不會帶著彩屏偷偷出府。我們賈府的傾巢之覆，不單是哥哥一個人的錯，哥哥即使不犯事，賈府也不會長久鼎盛，因為我們賈府糊塗的人太多了。林姐姐說得好，出了賈府，就當自己是平民丫頭，一切自己操心。我可以告訴哥哥，我自嫁給柳大哥，我們兩個還有他姑媽的衣衫鞋襪，都是我親自動手縫製，我的孩子穿的衣物也一樣。就是柳大哥，他回來，有時也會動手做家務帶孩子。我送給哥哥的衣物，也是我親自動手做的，隻不過偶爾讓丫頭幫忙。現在我們家，主仆也不過十多個人。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們賈府，現在死的死，散的散，可你我畢竟還活著，可見天沒有負我們。希望哥哥珍重，哥哥也知道妹妹我冷心寡情，我說得不當做得不當，你也不用怨恨妹妹。”

    賈珍聽了，平靜地說道：“妹妹，我從沒有怨恨過你，我寫信希望妹妹來看我一次，是因為在這個世界是，我隻有你一個同母同父的親妹子。記得妹妹出世不久，我們的母親去世。我們的母親病逝前曾拉著我的手說，我比妹妹大這多歲，已經成家有業，定要讓妹妹平平安安長大，要護妹妹周全。蓉兒的母親去得早，尤氏畢竟沒有生育過孩子，老太太怕我這樣一個大男人不會照料妹妹，就把妹妹接到了榮國府。這多年了，我做了這多荒唐事，惹下這多禍事，可我隻想告訴妹妹，我的心，覺得愧疚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秦可卿，一個就是妹妹你。想當初，秦可卿死了，幾年後，妹妹最後也偷偷離開了賈府。說實話，在那時，我已不知道自己活著是做什，每天不過是酒色財氣幾個字。能活到現在，我倒已經是一個明白人，雖然一切不可以再來，但我隻希望妹妹和妹夫一家可以好好的過日子。我已經交代蓉兒，我走後，就讓我在這火化，不要任何儀式，也不用墓葬，所有的親友族人也不用來送我。從來處來，回到該去處去，讓我的骨灰，就撒在這玄真觀的後山上。”說罷，賈珍用一隻手摘下自己脖子上的一個綠玉佩，抖著手遞給惜春道：“妹妹，這是我出生不久娘給我帶上的，說這玉已經傳了好幾代，可以保人平安。我活到現在這五十多歲，享受過榮華富貴，也經曆過生死別離，就是失去了一個手臂，我也還活了這十多年，可見這玉還是很靈驗的。這是我們家現在唯一的一樣祖傳物品了，就留給妹妹做個念想吧。”

    惜春接過那玉，早已經淚流滿麵。賈珍強笑道：“妹妹別難過，人都有那一天，我已經活了五十多歲，就是現在走，也不算早逝。想老的如老太太，大太太，大老爺，二太太二老爺，年輕的如秦可卿，賈瑞，璉二奶奶，珠兄弟，年少的如秦鍾荇兒，他們都走了好幾年了。我現在去見他們，倒也求之不得。妹妹回去，好好過日子，把我這個不堪的哥哥忘了吧。”說罷叫惜春的丫頭道：“扶你們夫人回去好好歇著。”又對惜春道：“妹妹現在都四個孩子的娘了，把眼淚擦了吧，如霞還小，可別讓孩子看見嚇住了，去吧，哥哥我也累了。”

    丫頭扶惜春起身，惜春看了賈珍一眼，再安慰道：“哥哥好好保重，妹妹去了。”賈珍點點頭，看著惜春慢慢走了出去，長長舒了口氣，才慢慢躺下。

    惜春從玄真觀出來，帶如霞和丫頭上了馬車，柳如風上了馬，返回柳宅。

    七月中元節後的一天，東門渡的一艘客船上，北靜王水溶和王妃林黛玉正帶著幾個英俊的少年站在船頭，與岸邊好些送行的人揮手告別，這是水溶第三次陪黛玉返回姑蘇。這次隨行的人除了幾個丫頭侍衛，還有水霆水霄水震水霓，二皇子水雲昕和妙玉馮紫英的二公子馮應麒，然後還有裴無塵和柳如慶。水雲昕和馮應麒已經拜了裴無塵為師父，願意隨裴無塵學藝半年後再返京，所以這次隨了裴無塵一起去姑蘇虎丘。水霜已經賜婚關淩，婚期定在年底。北靜太妃年紀大，水霜要陪伴照料太妃，還要管王府諸事。水霖在京西大營任職，所以這次沒有隨眾人去姑蘇。雖然還是炎炎夏日，因為雲昕應麒水霆水霄和水震如慶這些少年們的朝氣，還有裴無塵的談天說道，讓一行人的這次旅途格外舒心。

    八月初一，水溶黛玉一行已經到了姑蘇。七十多歲的老林忠已經在早幾天接到黛玉書信，早早帶著好些人在渡口迎接。水溶對裴無塵道：“裴大哥，現在已經到了姑蘇，不如在到林宅住一二日，我讓人送你們去虎丘。我和玉兒還有孩子們可能在姑蘇呆半個月，大哥熟悉也看看霆兒外公的林家老宅，若以後有空，隨時可以去老宅住。”裴無塵想了想道：“就依義弟，我先這住一日，讓幾個孩子先熟悉一下這姑蘇城也好。”一行人下了船，水溶黛玉見林忠雖然七十多歲，身子卻很健朗，十分高興。林忠看著幾個孩子已經長成翩翩少年，滿是欣慰。水溶黛玉一一給林忠介紹眾人，林忠笑道：“我們林宅幾十年都沒有這熱鬧過了，王爺王妃隻管放心，我已經讓人在府中備好了四桌酒菜，住所用無全準備好了，孩子們定會喜歡。林平今日隨梅太守去下鄉勸農還沒有回來，我本來想讓他來陪王爺王妃的，王爺王妃叫不要聲張，我也隻告訴了族長和王妃幾個親近的族人。”黛玉忙謝道：“有勞林叔多費心了。”

    一行人進了林家老宅，黛玉見林叔已經吩咐十多個下人候在前院，幾個人去搬行裝，幾個人忙給眾人打水洗手洗臉。黛玉道：“林叔，讓孩子們住後院，我和溶哥哥住我先前的屋子，裴大哥可以住我父親原來的書房，也可以隨孩子們去後院住。裴大哥，一會這看看哪喜歡就住哪，你看怎樣？”裴無塵道：“我隨便住哪都可以。”林忠道：“這老宅我已經全部整修了一下，屋子是足夠的。裴先生要這常住也可以呢。”水溶笑道：“林叔年紀這大還為我們操心，我們心真不安。”林忠笑道：“王爺王妃放心，我雖然年紀大了，就是有個萬一，這的老宅也會有人管好的，林平和他父母叔嬸說不管怎樣，都常會派人來料理這個老宅，也會讓人管好林家的祭田。”

    一時眾人用過午飯，林忠黛玉水溶又引著裴無塵和幾個孩子逛了一下整個林宅。水溶黛玉見林忠果然將林宅整理得十分妥當，自是感謝。又來到後院，水溶黛玉見當年陪水若陽來這感歎那兩棵枯死的桂樹那，林忠在原來的地方再種下的兩棵桂樹長得正枝繁葉茂，想起當初水若陽的話“人說枯木有逢春日，林家五代列侯，又是書香望族，不應當在如海一代再無結果！林管家，明天去買兩棵桂樹來，再種在這兩塊地方，上天有好生之德，希望這兩棵桂樹可以保林姑娘延續林家血脈！”水溶和黛玉都在回味水若陽曾經的話，更是倍感安慰。

    逛了林宅一周，林忠道：“王爺王妃和裴先生還有孩子們奔波了這些天，先歇息吧，我在前院，有事情可以叫人吩咐便是。”黛玉忙道：“林叔，你也忙了好一陣，你去歇息吧，不用管我們。”一麵叫水霆帶了雲昕應麒水霄水震去後院，吩咐道：“霆兒，你們喜歡歇息下棋看書都可以，你外公的書房你們可以進去，自己挑喜歡的書看，但不要亂翻便是。”又讓兩個丫頭帶水霓去歇息，裴無塵選了離書房近的一個屋子，和柳如慶一起住。看看安排妥當，黛玉和水溶才去歇息。

    次日，裴無塵說要去虎丘，水溶知道裴無塵與柳湘蓮師父跛腳道人的情誼，不好再勸。水震道：“父王，我昨日在外公的書房看到一本書上說，姑蘇的虎丘有個唐代書法家顏真卿所書的‘劍池’，那的深澗中藏有上千把名劍，也是春秋時吳王闔閭墓葬的地方，我想去那看看，裴先生，是不是真的呢？”裴無塵笑道：“那個古跡倒是真有，‘劍池’兩個字也還在，至於寶劍，沒有人見過，因為從沒有人可以下深澗探究。不過，義弟，虎丘有‘吳中第一山’之說，大文豪蘇東坡的千古名言‘到蘇州不遊虎丘，乃憾事也’，可曾聽過？”水溶笑道：“聽過，如此一來，我也想去虎丘看看大哥的神仙府居了，要不將來肯定會遺憾的。”

    水霄聽了道：“父王，我也想跟你們去看。”裴無塵道：“義弟，不如讓孩子們都去看看，那習武讀書養身倒真是個好地方，雖然是茅屋柴房。”水溶笑道：“也罷，我們都去。”黛玉道：“你們去吧，我帶霓兒呆在這，有好事情也要準備一下。溶哥哥，這些孩子過去，讓人多帶些衣物被褥用具吃的去，看看那還少什，讓林叔叫人備去。”水溶笑道：“玉兒你不說我倒忘了，來時皇兄和紫英交代了我，我都要忘了，隻知道遊山玩水了。”裴無塵笑道：“弟妹也不必拘理，我們那離這並不很遠，離鬧市石塘更近，要買什很方便。幾個孩子跟著我和跛師兄，你們盡可放心，隻不過幾個孩子以後要多嚐嚐粗茶淡飯的味道罷了。”

    黛玉笑道：“這幾個孩子倒與裴大哥有緣，都很喜歡和裴大哥一起。好在男孩子不比女孩嬌氣，我想他們也會很好相處的。”裴無塵道：“弟妹放心，隻要這幾個孩子用心，霆兒的傷我已經察看了，恢複很快，至多一個月就可以和先前一樣騎馬習武了。若義弟弟妹放心，可以讓霆兒也這養傷靜養。皇上說過了元宵節會派人來接雲昕回宮，到時讓霆兒和雲昕應麒一起回京，不知道義弟弟妹可否舍得霆兒？”水溶想了想道：“我皇兄和紫英舍得自己的兒子，我還有什不舍得？隻怕裴大哥要教導這四個好動喜武的孩子，也夠折騰呢。玉兒，你可舍得霆兒留在這？”

    黛玉略想了想道：“也好，隻要霆兒願意就可以。”水溶道：“不過是幾個月，過了年他們就回來了。”裴無塵道：“這事情不急，義弟，那我們現在過去。”一時林叔說已經備好了車，水霆和雲昕應麒水霄水震早興奮地候在前院，黛玉又再三交代幾個孩子好些話，水溶和裴無塵帶著幾個孩子，幾個侍衛和林叔裝了足足一車東西，直往虎丘而去。

    原來這虎丘，位於蘇州城西北，雖然是一座突兀於吳越平疇的一個不很大的山丘。相傳公元前496年的吳越之爭，吳王闔閭率兵攻打越國，受傷去世，其子夫差將他葬於此，葬後三日有白虎踞其上，故名虎丘。還有一說是“丘如蹲虎，以形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