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幾日，景卿都不再來看望張瑄。景舒還是依照慣例日日來照顧張瑄。在與張瑄的閑談中，景舒發現張瑄很博學，見識又廣，能出許許多多景舒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人和事。她也很謙和——有時候景舒使性子、開個玩笑，她也不計較。漸漸地，景舒幾乎日日都要和張瑄黏在一起。

    景卿見妹妹和張瑄相處得越來越融洽了，心底暗暗高興。很快，張瑄便可以下床來走動了。

    這日，景舒央著要哥哥陪她去市集，景卿無奈，隻好答應。景卿剛走出自己的屋子，剛巧碰到了出來曬太陽的張瑄：“張姑娘可一同出去走走？”

    “不了，多謝景公子。景公子與妹妹一道出門，我也不便同行。”張瑄微笑相對。

    “有什不便的？瑄兒姐姐自從來建康，還沒好好出去看過呢。哪有將你丟在家的道理？”景舒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看上去心情非常之好。張瑄看她那熱情，一時還真不知道如何拒絕。於是，張瑄就跟著他們兄妹倆走出了景府府門。

    走在道上，他們三人呈現出奇特的景象——景舒在前頭東看看西看看，不時回過頭來催促並排緩慢地走在後邊的景卿和張瑄。而他們兩人，雖並排走著，卻誰也沒開口一句話。

    忽然，一駕失去控製的貴族專用的馬車從他們麵前飛馳而過，還帶倒了幾個路人，而馬車似乎還有人。就在危急關頭，一個年輕人，飛身上馬，抽了兩下韁繩，隨著一陣籲聲，馬便穩穩地停了下來。

    此時，不知為什，張瑄隱隱覺得心口驟緊。她不由自主地朝著那馬車的方向快步走去。

    “你要做什？”景卿怕她出事，趕緊跟了上去。前邊的景舒再一回頭見他倆都往反方向跑，以為發生了什，轉身過來追他們。

    “張伯，您沒事吧？”張瑄走到馬車跟前，隻見那個年輕人扶著車的那位頭發花白的官人下了車。那官人大約是受了相當大的驚嚇，許久沒有開口話。

    “修顯，西平公！”景卿隨後趕來。

    “景卿，我先送張伯回府，改日再敘。”修顯似乎有些著急。

    與此同時，西平公也看向了景卿他們的方向，尤其是將視線停在了張瑄的身上。張瑄也是驚訝不已，她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熟悉：“大人，您……”

    “咳咳，老夫真是老眼昏花了……顯兒，勞煩你送老夫回府吧。”西平公搖了搖頭，又咳了幾聲，修顯趕緊攙住他。

    景卿見張瑄有些惝恍，便向修顯和西平公告辭，又回頭向妹妹使了個眼色，往回府的路上走去。景舒見狀，輕輕拽了拽她的袖口。張瑄似乎這才反應過來了，跟在景舒後麵回到了景府。

    回去後，張瑄一整都無精打采的。

    景舒關切地去問她，她也不肯什，隻一個人坐在床邊對著窗外鮮紅的夕陽發呆。她的眼前盡是時候父親和母親帶著自己遊玩的景象，一切都讓人看得那真切，仿佛又回到了當初。淚水像是兩條透明的線繩，伏在張瑄細白的麵龐。

    當晚，景卿練過劍回屋時，經過了張瑄的屋子，屋內燦亮的燭光從窗戶延伸出來，而她的影子也在窗紙上遊離不定。景卿的心忽而生出一種預感。他望著那燈火通明的屋子，久久不忍離去。

    第二一早，剛蒙蒙亮，張瑄推開屋門，望見四下靜悄悄的，似乎連家丁們都還沒有起來。她便放心大膽地背著自己的包袱，雙手提著鴛鴦鉞，向著正門走去——她要離開景府，去找自己的父親——她相信自己的父親還活著，她也不願再給景家增添麻煩了。

    她躡手躡腳地沿著前廳的牆壁挪向前院。

    可她剛剛看清整個前院，便不再往前走一步了，而是驚異地望著立在院中央的那個提著劍的背影。

    “張姑娘要去哪？”那個背影轉了過來，是景卿！

    “我……如今，我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不想再給你們景家添麻煩了。”張瑄緊張得有些結巴了。邊著，她邊往前走，走到了離景卿比較近的位置。

    “若這是這樣，你為何這般鬼祟？你到底要做什？”景卿也向她逼近過來。

    張瑄幾乎亂了陣腳，結結巴巴的道：“我……我想去尋我爹。”

    “你爹？”景卿看著張瑄的眼睛，看得張瑄極不自在。

    張瑄戰戰兢兢地對他點了點頭：“我爹，很多年前從前秦逃到了晉地，這些年戰亂，他也一直沒有音訊……但我相信他還活著！”

    “你還是留下來，在這人生地不熟的，你一個女孩子家的怎找？留在這，我們還可以幫你找。等找到你爹，再走也不遲。”景卿思索片刻，勸道。當他到“再走”二字時，眼神似乎有些黯淡了。

    張瑄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又有如夢境一般的感覺來，她怔怔地望著景卿。

    這時，景肅帶著景舒和幾個家丁趕到前院來。

    張瑄又低下頭躊躇了起來。

    原來，景舒今早醒得早，起床後就和平時一樣到張瑄屋內叫她，見沒有反應便推門進去，發現屋空蕩蕩的，於是她趕緊去找景卿，結果景卿也不在房。景舒以為出了什事，隻好匆匆忙忙地去找自己的父親了。

    “住手！”景肅見他倆各執武器，像是對峙一般，趕緊上前來喝止。“卿兒，你在做什？”景肅斥責景卿道。

    張瑄默默地在一邊低著頭，不敢去看景肅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