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根本不耐煩聽理由,她微微一斜唇角:“才人想讓本宮怎做?”
這話警告的意味更濃,奈何竟也無法挫損江才人的欲望。
“妾身不敢奢求太多,但望殿下能夠允許,讓妾身入蓬萊殿,為婢侍之事。”
江才人自覺已經足夠謙卑了,相信皇後不會拒絕。
但她聽到的卻是——
“我不允許。”
十一娘平靜地與愕然的女子對視,仍然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我知道才人在憂慮什,對於才人如今處境,並非不能體諒,但聖上既然將才人交給本宮處治,便足證對於才人心存厭鄙,原因才人自去體會。”
話得太直接,且鋒芒畢露,縱然江才人極富城府,神色間也露出幾分怨憤來。
“我無意重懲你,但你今日觸怒聖上,總免不得罰責,今日之後,上巳之前,我罰你禁足居室。”著話十一娘已經起身,卻是上前扶起了江才人:“我之所以寬待,乃因我的確有犯禮規,明知宗法,卻不肯勸諫聖上雨露均施,故而也不願追究才人,觸犯宮規,探問聖駕,甚至偽以摯誠,欺君之罪,但今日聽聞才人一番肺腑之言,我也不妨投桃報李。”
十一娘笑意更深,嗓音卻更沉。
“馮繼崢之居心,本宮一清二楚,才人祖父江舍人,至今以馮繼崢為謀主,但我並不願溯及過往,隻要令祖今後恪盡職守,醒悟忠臣賢良應具德行,不再貪圖權勢而無視民生,過去種種過責,聖上與本宮都不會追究,才人無需為了家族憂心,因為一姓榮辱,從來不是才人肩上責任。”
她也隻能點到而止,今後何去何從,是否好自為之,那就全靠江才人自己的領悟了。
處理完了這一樁其實不算事故的事故,十一娘並沒有疏忽皇帝陛下此刻或許仍在煩躁,但還沒進入書房,在門外便聽見女孩嬌滴滴的聲嗓:“好難看,像鬼畫符,才不要做為上巳新衣之花樣。”
十一娘已經聽出嬌滴滴的聲嗓是長安獨有,自然不會妒嫉,明知自己的腳步聲怕是早被賀燁聽聞,仍然悄悄掀起垂簾,便見淘氣的公主殿下手執毛筆,膽大包地給下至尊畫出兩撇胡須來。
賀燁竟也喜笑顏開,顛著膝蓋:“難看吧,那你可得求求阿娘,讓她改正,否則長安今年上巳,便隻能穿著這般難看衣裳了。”
長安這才隨著子的示意轉開目光,冷不丁看見母後,嚇得連忙蹭離父親大人的懷抱,紅著臉上前見禮。
十一娘哭笑不得,她明明和顏悅色,怎偏有讓孩子們的敬畏的錯覺,好不容易糾正了遲兒的成見,如今又加上個長安,這丫頭五歲之前,分明更加喜愛她好不?最近“喜新厭舊”不,“畏之如虎”是從哪產生的錯覺!
正想著“爭寵”,哪知長安卻飛快回避了,十一娘隻能望著逐漸長大“深不可測”的丫頭唉聲歎氣。
“是我錯,完全是我過錯。”賀燁像是目睹了十一娘的尷尬與困惑般,哈哈大笑:“長安從前對我太敬畏,我廢了不少苦心,才服她相信,我從前之所以嚴厲,那是因為乃一國之君,如今皇後成了一國之君,我就可以不嚴厲了,叮囑她務必心皇後,免得太過淘氣,被皇後斥責。”
十一娘:……
“聖上就可勁誤導吧,可不多少人,都在質疑我有竊國之心!”終於還是難免抱怨,心中卻並不覺得鬱堵,十一娘自己也詫異為什把這話脫口而出。
賀燁卻越發嬉皮笑臉了:“蠢人蠢話,伊伊怎會放在心上,莫不是拈酸吃醋了罷?這可真真難得,不過倒也難怪,誰讓你這夫君,雖不能視物,仍然不減玉樹臨風豪邁俊朗?”
並煞有介事地一掠發鬢,居然搔首弄姿。
十一娘避開目光,頗有些不忍直視拚命抑製笑意。
賀燁可不會放過見縫插針地調情機會,瞬息逼近,壓低那張麵容:“竊什國,朕之社稷,朕之國民,原本便為伊伊享有,連朕,都獨屬伊伊一人。”
手已經勾住了十一娘的腰際。
“待一年之後,真希望伊伊能再為我添一個女兒,這話可別告訴遲兒,女兒當真比兒子貼心。”
自從遇刺,一度危急,雖賀燁尚未拔毒之時都沒有放棄“凡人之歡”,諸如田埠槎等醫官,也沒那大膽量“醫囑”子禁絕房事,不過賀燁卻還算自持,為防萬一,主動提醒十一娘飲用避孕湯葯,除非徹底康複,賀燁也不願冒險。
有了遲兒之後,就連“賀三歲”也體會到了父母之心,連他自己都不能忍受子女身體虛弱的痛苦,就更加不會讓十一娘也為此難過了,拔毒雖然成功,但他到底還是因為遺症目盲,在醫官沒有確定徹底康複之前,當然不會甘冒可能讓胎兒先不足的風險。
隻理智歸理智,賀燁實在無法禁絕與愛妻的親近,又一旦親近,所有理智都會崩潰。
可不現在,他便有了“白日喧淫”的欲望。
但十一娘卻還記得,不少公文需要她去處理。
不動聲色地掙脫了懷抱,高聲喚入宮人——
皇帝陛下唇角,被長安親手執筆畫下的兩撇胡須,實在滑稽,有損龍威,還是速速清洗為好。
賀燁卻矯情上了,非要讓十一娘親手替他淨麵。
如今在蓬萊殿,皇後殿下的囑令已經不那好使,就連柔潔,竟然也奉聖令優先,看著宮人擺下清水柔巾等等物件後,忍笑率先辭退,任由皇後親自操勞。
無奈的十一娘,隻好為賀燁淨麵。
開始皇帝還算乖順,一動不動伸著麵頰,後來卻偏要無理取鬧,纏著十一娘賦詩一首,稱頌他的美貌。
十一娘文才固然了得,對著那張嬉皮笑臉,實在無法發揮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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