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五日！
是為清明！
清明這天，人們不管多忙，不管多遠，不管有多重要的事情！
他們，都會不辭辛苦地趕回家鄉！
淨身，禮佛，祭祖，不忘祖宗！
鞠躬，跪拜，叩首，永承族脈！
燒香磕頭，魚肉擺滿！
滿心虔誠，心中有根!
他們知道——
他們的祖宗，他們的先輩們，辛苦了一輩子！
整整一輩子！
一輩子，沒吃上大魚大肉，沒享受到他們該有的福氣。
是他們，在那個窮得什都沒有的日子，樂觀昂揚地活了下來！
是他們，哪怕苟延殘喘，也絕不放棄，不拋棄，一輩子與天鬥，與地鬥，與操蛋的命運鬥！
兄弟姐妹們，不論多苦，他們始終互相幫助，緊緊地把心，連在一起。
吃了上頓沒下頓，衣服補丁加漏洞，最為寶貴是雞蛋，全家奮鬥把命博。
苦，苦了一輩子！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祖先們卻不信這些，他們相信，隻要他們好好地活下去，管他什苦不苦，管他什人上人，為了後代們，都值了！
是祖先們，每天背負著苦難的重擔，毅然決然地前行！
是祖先們，每晚忍受著生活的疼痛，咬著牙幹他娘的！
走下去！
勇敢地走下去！
讓這狗日的生活，好好看看！
可不能讓它給看扁了！
走吧！走吧！
父親，爽朗笑著說：“不累！嘿嘿！”
母親，溫柔一笑道：“好孩子們，吃飯啦！”
家老大，顫抖著早已被風霜打磨出了老繭的雙手，成熟地照顧起了家的弟弟妹妹。
他們還小，我是哥哥，我得照顧他們。
“哥哥，哥哥，你看我好不好看！”家最小的妹妹穿上了媽媽剛織的新衣裳，轉了一圈，
十分開心地向著她的哥哥們問道。
“好看！”“真好看！”“妹妹最好看！”
家的哥哥們，很是羨慕，更多的卻是高興。
他們高興，他們的妹妹，還是個孩子！
還活得很好！
家的人啊，負重前行吧，為了家的苗子！
“幹！”
咬著牙，流著汗，傷痕累累，鮮血淋漓！
“老子不痛！”
“老子是男人！”
哥哥們，長大成人，接下爸爸肩膀上的重擔，大步大步地往前邁著。
“妹妹，後麵跟著，這個家，我們來撐！”
開心地活著吧！
這世界，我們來闖！
這家庭，我們來守！
這苦難，我們來抗！
就這樣，好日子來了！
可是，他們累了，幹不動了！
他們死了！
剩下的妹妹也老了，紅彤彤的小臉蛋飽經歲月的折磨，也覆蓋上了滿臉的皺紋。
可是，妹妹還是笑著，一直在笑！
她總是一臉慈祥地對著家的小輩們說：“好好做人，做好人，做你爺爺那樣的好人！”
終於，妹妹也死了！
塵歸塵，土歸土！
一切都如過眼雲煙，煙消雲散！
可是，他們的根，還沒有斷，他們的血脈依舊延續。
永遠地延續下去！
他們的精神，也將永遠流傳！
不信？
你瞧！
他們的墳前，跪著一排又一排的小輩們，跪拜，磕頭！
“爸媽！”
“吃好，喝好！家有著我們呢！”
“一切都好！您們，放心吧！”
於是，下一代的人接下了他們上一輩的重擔！
繼續，好好地活下去！
生活充滿了苦難！
可是，偉大的祖先們，用親身經曆，用他們錚錚鐵骨，告訴了我們！
要活，就得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不能給祖先丟臉，不能忘本！
所以！
“太爺爺！太奶奶！給您們磕頭了！”
你聽！
多稚嫩的聲音，那是他們的後代子孫啊！
後代的子孫們滿臉肅穆地一一叩拜！
不跪天，不跪地，隻跪祖先！
謝祖先，為家族拚搏一世！
敬祖先，為家族任勞任怨！
跪祖先，為家族養育之恩！
生活繼續，不忘初心！
永世不忘，祖先安息！
.......
清明，小雨，冷。
某烈士墓園內。
綿綿雨意，濕濕嗒嗒，浸濕了人們的眼角，化為珍珠，緩緩落下。
風刮個不停，冷意襲來，徹骨冰寒的寒風更是為墓園增添了一分莊重。
道路兩邊的大樹，不受影響，屹然挺立於肆虐的狂風之中，挺拔肅立。
如同最忠誠的將士們，一絲不苟，認真守衛著腳下的這片小小土地。
路上行人稀少，偶爾行駛過去的幾輛車子才為這座墓園添加了些許人氣。
也許，是人們自覺知道，烈士們不想被打擾吧。
所以，安靜，成為這唯一的主調。
突然，空氣中傳來一陣婉轉的聲音。
聲音低沉，是歌聲！
有人在唱歌！
對的！
在烈士墓園的一角墓碑處，一名老年人昂著頭，身軀挺立於風雨之中，放聲地歌唱著，唱得淚水四溢，唱得雙手顫抖，唱得身體抽搐。
“牛兒還在山坡吃草”
“放牛的卻不知到哪兒去了”
“不是他貪玩耍丟了牛”
“放牛的孩子王二小”
......
淚水肆意，雙手緊握，身軀筆直。
老年人攥緊了雙拳，傲然雙腳並立，標準的軍姿，狠狠地抬起頭，於風風雨雨中，用盡全力地唱著，聲嘶力竭！
風雨交加，仿佛是為之伴奏，仿佛是天地哀鳴。
小小天地間，充滿了莊嚴與肅穆。
清明時節，毋忘國恥！
烈士英雄，誰人來祭？
中國人！
偉大的中國人來祭！
中國的中年人國之砥柱們，中國的青少年國之希望們，中國的兒童國之未來們！
他們，來了！
他們站在老人的身後，一齊高唱：
“二小他順從地走在前麵”
“把敵人帶進我們的埋伏圈”
......
“敵人把二小挑在槍尖”
“摔死在大石頭上麵”
......
“每一個村莊都含著眼淚”
“歌唱著二小放牛郎”
“好！好啊！”
拍手叫好，老人老淚縱橫，十分欣慰。
國之大幸！
先烈們！
安息吧！
偉大的祖國，偉大的華夏，偉大的中國，必將在這一代國之棟梁的開疆辟土下，展我大國風範！
必將舉國無疆，揚我國威！
必將巨龍騰飛，百年，千年，萬年，永遠傳承下去！
吾輩足矣！
哈哈！
......
山野老村，窮山惡水，凶險萬分。
某山頭山上。
這人煙稀少，幾乎看不見人影。
附近的村莊也早已廢棄，很少有人呆在這了。
可是，今天！
這高山峻嶺的偏僻山區之中，十分突兀地，來了兩個人。
一大一小！
相貌普通的男子身上背著一位小女孩，手握一瓶二鍋頭，拄著一根木棍，小心翼翼地看著腳下的路，一步一步，腳踏實地來了。
衣袖早已被浸透，也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
小女孩撐著傘，躲在傘中，滿臉疲憊，可是還是堅持抽空拿出紙巾，為背著她的男子擦拭頭上的汗水。
終於，在男子咬著牙，倔著骨，走到某座墳前的時候。
他，停下了腳步。
嘴呢喃自語：來了！
！
隨即，嘴角掀起一抹冷笑，像是自嘲，嘲笑自己真是沒事找罪受。
沒事，非要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自己還真是賤骨頭！
！
默默放下背後的小女孩，走出高高撐起的傘，走近墳墓。
淋著雨。
當男子看到墳頭早已長滿了幾丈高的野草，嘴奚落起來：“哼！別人是祖墳冒青煙，你倒好，長滿墳頭草！”
無人回應。
男子也不在乎，自顧自地說道：“真是可憐！可憐噫！”
搖了搖頭，男子嘴角一撇，很是不屑：“一個人，在那邊很痛苦吧！”
“想讓我們去陪你，是吧！”
“哼哼！”
沒有人作答。
仿佛是在說給自己聽。
可是！
陡然間，一陣大風吹過，墳頭的雜草紛紛劇烈搖晃起來。
如同用力搖晃腦袋的蒼老男人正拚命地否認這句話，在無聲地懺悔。
“呸！”
無情地吐了一口口水，男子看到麵前的野草搖擺，臉色猙獰起來。
“現在不要我們死了！”
“去你媽的！”
“你這死鬼！活著，恨不得我們母子二人早死早超生！”
“現在，你這狗日的，舍不得啦？”
“！”鄙夷地轉過頭去，仿佛是不想在看到這塊讓他心痛的墳墓。
不想看到這座他親自挖造的墳墓。
小女孩，麵露擔心地看著麵前的男子，伸出手，想製止他。
卻發現，說不出口，最後，隻能化為一聲歎息。
大風也愈刮愈猛，仿佛是天意，雨也愈之愈大。
雜草不停地劇烈晃動著，雨水從低垂的雜草上順勢而下，發出“嗖嗖嗖”的聲音。
宛如一位正躬腰低頭的老頭，留下了懺悔的眼淚，發出了痛苦的哀鳴。
雨水打濕了麵孔，不知不覺中，淚水流了下來。
男子一臉不情願地用衣袖狠狠擦拭了眼淚，似是被麵前的一幕被激怒，似是被自己的無能落淚而惱羞成怒。
隻見下一秒，男人偏過頭，目光死死地盯著麵前的墓碑，憤怒咆哮道：“後悔？！！後悔有用嗎？世上有後悔藥嗎？”
“草！”
怒罵出口，毫不避諱，沒有一點對於死人的敬重。
“死得好！死得好啊！”
“你他媽死得好啊！蒼天有眼啊！”
陸小風雙眼通紅，揮舞著手中的木棍，指天罵道。
“有眼無珠啊！我草！”
“你這狗老天！他死了，也就罷了！”
“他該死！”
手指指向了麵前的墓碑，頭高高抬起，仰視天空，放聲怒吼：“我草你媽！”
“為啥要讓我和我媽這慘！”
“為啥要欺負我媽！我去你個狗老天！”
手指變拳，用力拍打胸膛，“砰砰”直響，聲音震天。
“有什衝我來！別欺負我媽！”
“賊老天！”
“他，死了！不夠？我來償！”
滿臉嗜血，眼神充滿了通天的殺意。
“他，雖然渣！但是，他還是我的父親！”
“盡管，他這個混賬東西，從來沒有履行過一個父親的責任！”
“但是！！！”
聲音拔高，男子敞開懷抱，木棍指天，腳踩大地，氣勢如虹，一臉挑釁不怕死地怒吼而出。
“他生了我！他，就是我，老子的父親！”
“老子，命是他給的！”
“父債子償！！！”
“有本事，就來殺了我！”
“老子死，算老子輸！”
嘴角掀起瘋狂的笑容，舔了舔嘴邊的雨水，這位普普通通的男子卻爆發出了與眾不同的氣勢。
喋血肆意，殺機彌漫！
氣勢齊天，狀若瘋魔！
“嘿嘿！！！”
詭異的笑聲響起，在這陰森的山林中，顯得十分滲人。
“老子可不會死！”
向天比了個中指，男子低下頭，目光重新匯聚，眼神複雜地看向了身前矮小的被野草占據的墳墓。
久久不能回神。
似乎陷入了某種痛苦的回憶之中，男人臉色蒼白，表情掙紮。
不知何時，小女孩站到了男人的身邊，小腳踮起，十分吃力，可是還是默默地為他撐起了雨傘。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
大雨依舊在下，大風依舊在刮，野草依舊在晃。
可是，極其和諧地，一動一靜！
卻很是完美地融於一體，宛如天然展開的一副畫卷。
複雜幽深的意境也為之畫龍點睛！
空靈中多了一些寂寥，落寞中多了一分溫情，暖意中多了一絲憂傷！
終於！
小女孩拉了拉男人的衣袖，把手中剛剛撿起的小燒酒遞給了男人，柔聲說道：“喏！”
聲音綿綿軟軟，沒有一絲的冷意，充滿了關心和鼓勵。
目光聚焦，從回憶中掙脫出來，男人看著旁邊小女孩滿臉的溫柔，輕輕一笑，撇過踮起的腳尖。
歉意地點了點頭。
小女孩回以恬淡的笑容，如同盛世芳蘭，絕世傾城。
抬起頭，強打起精神，男人接過小酒，邁動步伐，雙腳沉重地走到風雨打磨粗糙的墓碑前。
“撲通”跪下，男人低下頭，頭頂著墓碑的照片，傷感地說道:“媽，她不願來見你！”
“對不起！”
“她，老了！”
“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好她！”
“畢竟，她是我媽！”
就像談家常一樣，隻不過沒有人應答就是了。
全程都是男人，一個人自言自語。
“你兒子，有朋友了！”
“嘿嘿嘿！”
“不像你個死鬼，有了我老媽，還不知足！”
“她，是我朋友！”
“第一個朋友！”
轉頭看向了背後的小女孩，讓墓碑上的照片能正好對著小女孩的臉，能夠看個仔細。
“當然，也許，也是最後一個朋友！”
聲音落寞，男子卻突然笑了起來。
“老子現在過得很開心！媽也很好！”
“順便說一下，我可不會讓我媽去陪你！沒有我媽照顧你，你可得照顧好自己！別連鬼都做不好！”
淚水不知不覺流了下來，不管不顧。
“跟你個死鬼，哪來這多廢話講的！”
“來！喝酒！”
“喝完，我也該走了！”
打開瓶子，沒有猶豫，幹淨利落地把瓶口朝下。
“咕嚕咕嚕”聲不絕於耳，醇香濃烈的燒酒從空中劃過，落在地上，發出“呲呲呲”的聲音，
仿佛是貪婪的酒鬼在大口大口地狂飲著。
眼神複雜，男人突然出聲道：“給你唱首歌，助助興吧！”
沉思一會兒，眼神一亮，嘴角咧開了笑容：“兒時給你唱過一次歌，你喝多了酒，嫌難聽，還抽了我一巴掌！”
男人笑了，放蕩地笑了！
笑容詭異！
“這回兒，你可得好好聽了！”
“上次沒唱完，這次您兒子，給您，補上了！”
說唱就唱，張嘴就來，仿佛歌詞全部記在了骨子。
沒有配音，沒有伴奏，沒有任何的演唱技巧。
整片天地間也陡然安靜了下來。
是一首兒歌！
“小嘛小二郎”
“背著那書包上學堂”
“不怕太陽曬”
“也不怕那風雨狂”
“隻怕先生罵我懶喲”
“沒有學問呀無顏見爹娘”
聲音沙啞，歌聲並不動聽，應該說，很是難聽。
可是，小女孩卻是從中聽出來了他壓抑得死死的洶湧感情，似乎從他渾身劇烈顫抖的動作中感受到了他此刻內心激動複雜的心情。
眼前也仿佛出現這樣一副畫麵。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