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蒼梧大師久別重逢之後的相遇在蔻兒看來是最符合他鄉遇故知的, 而眼前著帶著酸意的話的宣瑾昱，則是充滿了荒唐的感覺。

    她之前不知道宣瑾昱是舊友的時候, 的確幻想過許多次與舊友久別重逢之後的交談, 或許會一起談地，或許會一起遊湖逛街，或者也可能是一醉方休。

    但是舊友是宣瑾昱, 蔻兒根本不想和他一個關於舊時舊事的字，再加上宣瑾昱沒有問，她就裝了裝糊塗, 直接假裝忘了。

    本以為宣瑾昱是不會在意的, 沒想到在這個時候，他卻提了出來。

    蔻兒心翼翼打量了下宣瑾昱, 尋思著是不是該找個什話把他敷衍過去。

    畢竟現在用舊事敷衍敷衍宣瑾昱, 不定就能解救她與水火之中。

    蔻兒不斷回憶著在名山的舊事, 然後慢吞吞道：“不是我不和夫君敘舊，事實上，我們時候能夠敘舊的地方太少了。”

    她本來是打算找些事來敷衍的，但是在自己的記憶中搜尋了下，卻絕望的發現，她與宣瑾昱少年時期, 真的接觸太少了。

    那時候她不過是三五來一次名山, 主要是在師父的手下學習, 采藥啊曬藥材什的, 而宣瑾昱那會子正處於一個低穀期, 她主動搭話他沒有怎理過她，所以蔻兒期初與他之間沒有什交集。

    而真正有交集的時候，他眼疾不可視物，她就是去牽著他的竹竿給他領路，順便艱難的交談兩句。

    之後稍微熟了些的時候，蔻兒就發現，少年時期的宣瑾昱是個壞心眼的人，她沒少被欺負。

    蔻兒想著想著，氣鼓鼓道：“夫君當初在名山的時候，是不是過吃魚晚上會做噩夢？”

    宣瑾昱一眨眼：“……咦？”

    他過這種話？

    蔻兒滿臉委屈：“我記得當時你釣了魚，還是我幫忙從魚鉤上取下來的，師父做了魚湯，讓我給你的魚剔刺，等你吃完了我才能開始吃，但是我還沒有吃進嘴呢，你就給我，孩子吃魚晚上會做噩夢。”

    他過這種……真的話？

    宣瑾昱完全不記得，但是看蔻兒的委屈，不像是作假，他模棱兩可道：“這樣啊。”

    蔻兒重重地點了下頭。

    舊友的事情在記憶中隻占了的一部分，平時是想不起來的過往，但是在這個時候，一些她以為早就忘掉了的事情漸漸浮現，像是一直藏在記憶中的最深處，等待著她的啟封。

    “還有……”蔻兒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憋著嘴，“我記得有氣很好，師父不在，你要出去走動走動，我就帶你出去了，進了林子你非頭有蟲蛇蟻獸，要我回去拿藥粉，等我拿了藥粉回來你就不見了，嚇得我一邊哭一邊滿山找你，結果你倒好，自己摸回了院子睡大覺了！”

    蔻兒想到這件事簡直氣的都想哭了。她那時候還是個孩子，一個被師父交代到她手的病患弄丟了，還是個有眼疾的病患，當場就讓的她嚇得不輕，哭得撕心裂肺，上氣不接下氣，都做好了舊友要是有事她都準備去陪葬的打算了，回院子去打算下山找人來的時候，看見舊友睡得正甜時的時候，蔻兒差點沒撲上去揍他一頓。

    宣瑾昱不敢置信，他那時候還做過這幼稚的事情？但是蔻兒道後頭，他依稀有了點印象，他那時候覺著蔻兒整笑眯眯的，故意欺負一下調節下情緒也是有的，這件事……不意外。

    但是宣瑾昱記得這件事的另一個原因，卻是後頭發生的。

    “所以你回來之後拿苦神醫的麵杖打我，就是因為這個？”宣瑾昱問。

    那是他從到大除了陰謀詭計之外挨得第一次大，一個七八歲的丫頭哭得撕心裂肺的拿著一個大約比她胳膊粗的麵杖敲他。他眼睛看不見，隻能聞到麵杖上掉落的麵粉氣息。他那時候不知道怎回事，躲都不知怎躲，生生受了幾下。

    蔻兒點了點頭：“嗯！太生氣了，忘了你是病人了。”

    她也是第一次對病患下手。也是從那起，她沒有把患有眼疾的少年當做一個簡單的病患，而轉變成了朋友的關係。

    提起這個，蔻兒又是一肚子火，她瞪著眼，對宣瑾昱齜著牙：“起來，夫君時候還真是做過不少壞心眼的事情呢！我趴在圍牆上摘柿子的時候，你故意師父出來了，嚇我一跳，差點摔下來！還有，對我什剪一縷頭發就能許願，我聽你的話剪了好幾縷頭發，回家之後差點被外祖母和舅母們罵！”

    “呃……”宣瑾昱有些尷尬。

    這和他預想中的溫馨回憶不太一樣。

    他當初真的就無聊到這種地步了？

    可能是吧。他在名山的時候，一度以為自己是必死無疑的，心中毫無生機，頹然了許久之後，重新振作了起來，覺著就算眼睛好不了了，他也要努力拚一把，總要把娘從後宮那個泥潭中拉出來才是。

    可能是因為自己心中沒有太多的負擔，在名山的期間，宣瑾昱就徹徹底底放鬆了自己一把，從到大一直如履薄冰的他在年幼的丫頭麵前難得有了幾分童趣，加上記憶中的丫頭是個聰明但是又容易相信別人的孩子，時不時故意逗弄幾下，雖然看不見丫頭震怒或者氣憤的模樣，但是能聽見她聲音的變化，腦海中會浮現一個形象模糊的她，這樣一來，枯燥乏味的日子也變得不無聊了。

    隻是離開了名山，重新回到了京中的他又有什資格去回憶這種難得輕鬆的過往，沉重的現實壓得他呼吸都呼吸不過來，隻能強行封閉自己的記憶，遺忘那將近一年時間的絕望之後的鬆快。

    也正是因此，他把在名山的記憶幾乎都忘的差不多，這多年下來，一切都隻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還能記得有丫頭這一個人，已經算是不錯了，又哪還記得自己做了些什。

    這下好了，本來是想要用他們之間的過往回憶來驅趕蒼梧大師的存在，卻不料他當初做了那多幼稚的事情，導致蔻兒提起來一肚子火，已經眼中冒著火光，憋著嘴了。

    走向和預計的不太對，宣瑾昱立即道：“其實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如今要顧好當下才是。”

    蔻兒不滿的看著宣瑾昱：“夫君，這可是你讓我的。”

    可是的內容明顯和他想要的差太遠了啊！宣瑾昱勉強道：“舊事不過是一個拉開話題的口子罷了，兩句就差不多了。”

    蔻兒反應過來了味兒，忍不住帶著一絲冷笑道：“起來，夫君連當初的約定都不記得呢。”

    宣瑾昱淡定道：“不是不記得，隻是臨時忘了罷了。”

    “臨時忘了啊，”蔻兒看著宣瑾昱，道，“那剛剛夫君提出要聊一聊舊事的時候，也是因為臨時忘了才開的口？”

    畢竟在名山的時候，蔻兒能夠記得的和舊友有關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兩個人隔著一點距離，安安靜靜的坐著，她有時候會給舊友吹笛子，彈彈琵琶，作為給舊友的一些交流。這些都是最日常的，也是最多的，他們兩個人很少有出去玩的時候，可是每次出去，舊友總會的欺負欺負她，不是一本正經的騙她，就是故意製造一些麻煩，讓她忙忙碌碌。

    這些事情現在在宣瑾昱的麵前出來，蔻兒覺著最大的樂趣在於兩個人的交流。但是這下好了，宣瑾昱明顯是什都不記得，怎交流？

    她冷笑著看著宣瑾昱。

    宣瑾昱有些尷尬，支吾了下，伸手把蔻兒按進了自己懷中，果斷道：“睡覺。”

    這個話題不能繼續下去了。

    蔻兒側臉挨著宣瑾昱的肩膀，悄悄揚起嘴角。

    這個時候最好還是見好就收，不能乘勝追擊，畢竟自己的把柄還在宣瑾昱的手攥著，這會兒低調點，對自己要好過些。

    她放棄了揶揄宣瑾昱，反手摟著他，輕輕在他下頜落下一吻。

    深夜的寺廟是寂靜的，遠處本起伏接替的木魚聲漸漸消失了，窗外隻有蟲鳴參差起伏，吹了蠟燭的禪房內，蔻兒與宣瑾昱躺在席墊上，相擁而眠。

    次日清晨，因為又耽誤了一的時間，宣瑾昱計劃了早早動身離開。等他們用過齋飯，蒼梧大師也辭別了方丈，背著一個的布褡褳就來了。

    馬車上不得金瀚光寺來，隻能步行向下走，比起上來時，下去的難度明顯要多些，蔻兒每一步都踩得戰戰兢兢。

    蒼梧在她身後看著，眼中似乎有些困頓，但是什也沒有。宣瑾昱則伸手緊緊扶著她，同時笑著問：“可要背你？”

    “不需要，自己走。”蔻兒哪好意思讓宣瑾昱背她下山，隻借用了他的力氣支撐著，心慢步。

    他們下山的時候色還早，路上多是早早兒來上早香的香客，逆著他們的方向，一個勁兒打量著他們。

    一個年輕貌美的婦人扶著一個俊朗青年的手，身後還跟著一個俊秀的和尚，這樣的一行人實在是惹眼，一路上被盯得太緊。

    這樣下去不行，宣瑾昱和蔻兒商量了下，決定還是抱一段路。

    蔻兒怕被路人一個勁兒打量，翻出了自己的手絹蒙在臉上，被宣瑾昱抱在懷中，透過薄薄的一層紗絹能看見外頭模糊的輪廓，卻隔絕了別人的視線，再加上宣瑾昱大步走著毫無她下山的生疏與磕碰，很快就走出了很遠。

    蒼梧大師如履平地，穩穩跟在宣瑾昱的身後，一行三人在減少了蔻兒這個負擔的情況下，很快就下到了山腳下。

    守在山下的羽衛軍們早早就得了消息，重新準備了一架寬大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