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打死我也不上朝!
那,我被找到之後,紫菀差點就一把抱住我大腿號啕大哭。
見她一張嬌俏的臉哭得花臉貓一樣,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可媲美熊貓滾滾,一看就是整晚沒睡擔驚受怕,我忽然覺得有點愧疚。
華夜侯爺若是出事,她九族滅門千刀萬剮一萬次也不夠的。
隻是當她頂著一雙哭腫的眼睛問我昨晚跑哪去了的時候,本姑娘充分發揮了頑強精神--打死我也不!
最後被紫菀問得煩了,惱羞成怒之下麵目猙獰地磨牙:”本侯爺想去哪就去哪,還要向你一一稟報不成?”這話得重了,紫菀頓時發覺她的冒失,再不敢吱聲。於是本侯爺得以成功仗勢淩人。更衣梳洗完畢,我就坐著轎子一溜悄沒聲息地回侯府去了。
想到除了個風大人風雲卿需要焦頭爛額之外,如今又多了個無賴的掩日將軍北堂旌,我就一個頭兩個大。
風雲卿還好,我可以當沒看見他,就算再怎針對和故意找茬,也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就不信五千年的中華智慧積澱,還收拾不了一個白臉?
但問題是--
北堂旌呢?
那樣強悍不容拒絕的氣勢,那種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笑容,都讓人不由得心慌。而且被那無賴白白地輕薄了一個晚上,我臉皮又不是長城磚,哪還能裝成若無其事地上朝堂去和他麵對麵,當作什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所以,我自然毫無意外地繼續縮在侯府當米蟲,皇老子來了都不見!
我就不信了,那無賴還能堂而皇之地殺到華夜侯府來不成?
這午飯剛過,宮就來了人,皇帝找我。
雖然心覺得發怵,但皇帝一聲令下,這宮,不進也得進。
想來我自進了這殼子以後,總共進宮兩次,一次是皇帝設宴,慶賀本侯爺大難不死,第二次也是皇帝召見,北堂旌的事情,那這第三次又是哪門子的鴻門宴?
據這次和皇泰國的和談甚為順利,結下了互不侵犯條約,按理,皇帝應該心情很好啊,所以……也不會有我什事兒吧?
我揣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踏進蘭芳閣,果然,隻有皇帝華淩雲一人,連個太監都沒有。
擺著一張桌子,上麵都是新鮮的果蔬和精致的菜,一壺酒,三個杯子。
……三個杯子?
我四下瞅瞅,除了我就是華淩雲,哪來第三個人?
華淩雲正站在窗邊看外麵綠樹婆娑,大概是聽見了我的腳步聲,回過頭來,臉上倒帶著笑。
見他心情果然好,我心的大石頭放下一半來。
”九皇弟來了?坐坐坐,今兒個皇兄召你也不為別的,陪朕喝個酒。”華淩雲先在桌子邊坐下。
那酒一倒就是三杯。
我一杯,皇帝一杯,還有一杯是誰的呢?
心正犯嘀咕,皇帝倒是一飲而盡,然後看著我話:”今是什日子,九皇弟知道嗎?”老實搖頭,我不知道。
”臣弟不知。”
華淩雲那雙眼直愣愣地盯著我,末了嘴角忽然一勾:”一百了,剛好一百。”我眨眨眼。
一百?
什一百?
本著敏而好學不恥下問的精神,我問道:”皇兄,可是什大日子?”他點頭,看來是了。
我正在努力回想到底是什一百了,值得這樣專門叫來陪他喝酒,那邊,華淩雲扭頭看向第三杯酒,慢悠悠開口:”這酒啊,朕記得夜兒最愛喝了。”我傻笑:”皇上記得真清楚,臣弟榮幸。”他記性好,可我哪知道原來的華夜喜歡吃什喝什?自然是華淩雲什我應什了。
皇帝聽見我這話,卻把頭慢慢地轉了過來,一雙眼睛精光閃爍,然後,慢慢地笑了。
”是啊,這酒的確是夜兒喜歡的--”他重複了一次,接著又一個字一個字地緩緩。
”如今夜兒身體的人,是誰?”
”如今夜兒身體的人,是誰?”
此話一出,我頓時有如五雷轟頂,腦中一片空白,幾乎魂飛魄散。好不容易找回一點兒潰散的意識,卻又覺得像是數九寒兜頭一盆冰水淋下,從頭寒到腳底。
穿幫,也就兩個字,上下嘴皮一碰的工夫。
華淩雲兩根手指拈著酒杯笑得一臉雲淡風清波瀾不動,我麵對著他汗流浹背學老僧入定。
他什時候知道的?我什時候露出了馬腳?若是早就知道我是假的華夜,為什一開始不把我剮了,怎又獨獨挑了今攤牌?
看過的宮廷大戲讀過的正史野史麵,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陰謀陽謀一股腦地湧了上來,扯不清理還亂地纏了我一腦子亂麻,這九曲十八彎,哪條才是出路?
我承認,我不是想這些的料。於是心一橫,豁出去了!
反正橫豎是個死,死也要死得明白!
主意打定,我反倒冷靜下來,問:”怎看出來的?”到了這份兒上,我居然還能手指穩穩地捏住酒杯,保持聲音不打顫,也算是個人才了……華淩雲笑得越發溫和,我越發心驚肉跳。
”夜兒肚子有幾滴墨水朕會不知道?要讓風大人主動認輸,若不是真有過人之處,他會那好相與?就夜兒那文墨不通的,這輩子怕是都別想。好歹夜兒也是朕的九皇弟,從看著長大的,一下子轉了性子換了個人兒似的,朕會看不出來?”……敢情一開始就被拆穿了?我就知道我不該和那個白臉賭氣逞能!
我死瞪著華淩雲,茫然地看著他嘴巴繼續一張一張再一張。
”朕是你的皇兄,王爺們又何嚐不是?更何況太後?你可是她老人家肚子出來的,母子連心,掉根頭發都知道,況且還換了個人?”他一口氣倒豆子,倒到現在八成口渴了,端起酒杯一口喝幹,然後接著倒。
”話到這分上,朕也隻問你一句。”他兩眼精光閃爍,牢牢地盯著我。
”這身體,可是真的夜兒不是?”
”當然是真的。”我點頭。
”那就對了。”華淩雲又是一笑,隻是這次的笑容帶了幾分的無奈和惋惜,”夜兒那性子,做事太損又不聽人勸,朕也一直不安,總覺得會出事,果然是應了。”唔……言下之意就是華夜做那些缺德事情損陰德,老爺報應了吧?
我心想。
”你原本叫什?”華淩雲問。
”華瑩瑩。”我老實回答。
”華瑩瑩?華……”皇帝眯起眼睛喃喃念了幾遍,”原來如此,也算是有緣了。”他又睜眼看看我,然後指指那第三隻酒杯:”今兒個,夜兒就走了整整一百了,叫你來,算是替夜兒送一程吧。”原來這杯酒是給真正的華夜準備的。百日祭,也就意味著,我上這個身子,已經足足一百!
默默無語地陪著華淩雲又喝了一杯,我偷眼瞧他臉色,有點悲傷,不過還算平靜,不像是要發飆的樣子,但話回來了,這個皇帝我一直覺得他有點喜怒不形於色,光看臉色能看出來個鬼?不定他下一秒就微笑著叫人把我綁出午門砍了!
這個念頭憋在我心委實難過,明明知道自己頭上就懸了把削鐵如泥的寶劍,偏生不知什時候落下來,還不許挪窩,這活生生等死的滋味兒,哪是人受的?
於是我又問:”既然知道我是假的了,怎又一直留我到現在?”這些人不是最看重血緣和階級的嗎?如今不知哪來的一個孤魂野鬼上了侯爺尊貴的身子,就這樣裝聾作啞不成?
”你這身子貨真價實是夜兒,留你,夜兒留,不留你,夜兒不留。”華淩雲端起華夜那杯酒,緩緩倒在地上,”朕也舍不得這個九皇弟。”他忽然抬頭向我看來,聲色俱厲:”隻是你也得記住了,既然上了這個身子,就算是華家的人,別學著夜兒一樣做些荒唐事情。”唬得我忙不迭點頭。
我又不是華夜那個心理變態的扭曲女人!
見我表態表得迅速而且堅決,華淩雲笑眯眯地道:”這樣就好了,隻要你乖乖聽朕的話,朕自然也沒理由為難你不是?”唔……也就是,他什我就得做什是吧?不過看起來……似乎於我也沒什害處……我縮縮脖子,嘟囔道:”那……皇上是怎看穿的?”就算他看出來現在的華夜和原來的華夜言行舉止不一樣,又怎猜到麵是換了的呢?況且之前沒穿的時候,太後不是還忽悠他,夜兒是失憶了嗎?
華淩雲微微笑了笑,笑容卻十分的悲傷:”夜兒臨走前給朕托了夢,這輩子算是解脫了,請朕別為難後來者……”他的話隱約還有其他的意思,不過我現在完全沒心思去細想,滿腦子就一個念頭--我拚了命竭力掩飾借屍還魂的真相,結果,本尊自己先捅出來了!
那我之前到底是在瞎忙活些啥呀!
我轉頭看見華淩雲臉色還有點隱隱悲傷的感覺,剛想開口,他倒先吱聲了。
華淩雲長歎一聲:”其實你時候欽監就算過命,18歲的時候,是夜兒的一個生死劫,過不過得去,全憑意。”我沒搭腔。
”想不到終究還是沒邁過去,如今借屍還魂,也算是應在了這上頭,死劫過去,留下生劫,朕的九皇弟……總算是留下來了……”他完,又幽幽地歎一聲。
沉默了一會兒,我心中還是有點七上八下,忍不住又問:”那知道這件事的人……有多少?””你這18歲的生死劫,幾個皇兄皇姐都知道,隻要人還留著,都不會再計較別的,至於太後她老人家,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也對朕開了口,不要為難你,看在她的份上,隻當是夜兒還活著,隻當是她的親生兒。朕也不能忤了太後的意思讓她傷心不是?所以你不用擔心。”是這樣,可接下來的日子,我還是照舊裝扮侯爺?雖然他們都認為這是生死劫,上顯靈,燒香拜佛感謝蒼開恩都還來不及,但我總是覺得不安。
”那我以後怎辦?”
華淩雲回頭:”什以後怎辦?自然還是你的華夜侯爺,什都沒變。”他完指指我又指指自己:”朕依舊是你的皇兄,你也還是朕的九皇弟!”至此,心的大石頭完全落地。
這場鴻門宴嚇得我不輕,一場虛驚過去,摸摸額頭,滿手冷汗。
今兒個唱的到底是哪出啊?
這華淩雲為什忽然攤牌?難道隻是為了華夜的百日?
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見華淩雲臉色平和,確實不像會發難的樣子。
而且……還笑得一臉慈愛……
”雖一切照舊,不過風大人那邊,你也就順勢死心了吧。”哈?
我好像聽到一點兒不得了的東西!
風大人?風雲卿?我借了華夜的殼子,和那個白臉有什關係?
大概見我一臉傻愣愣地看著他,華淩雲笑得有點腹黑:”夜兒一直喜歡風大人,那點心思連朕這個皇兄都看出來了,他還以為隱瞞得很好,跟個孩子似的,整就針對風大人,做些讓他哭笑不得的事情。”……原來如此……
我那風雲卿幹嗎無緣無故揪住華夜不放呢,原來是因為之前夜兒時常整他?大概礙著華夜侯爺的身份,風雲卿也不好翻臉,麵子上的功夫總是要做的,就不知這風雲卿對華夜是抱著什樣的心思了……話風雲卿乃本朝第一才子,華夜眼光倒還不錯!難怪我每次想到華夜會不會有喜歡的人的時候,腦子都會不由自主地出現風雲卿的臉,也許是夜兒殘留在這個身體麵的一點兒記憶吧?
我這邊還在努力琢磨風雲卿平時的態度到底有沒有什一點啥的,那邊華淩雲又笑眯眯地開口。
”不過,夜兒啊……”
”什?”我回頭。
”雖風大人乃本朝第一才子,但他君子端方,立身嚴謹,向來不好龍陽斷袖這一口。”我……我暈!
有驚無險地進了宮再出宮,上了馬車我二話不就揪住紫菀的衣襟磨牙:”你知道多久了?”這女人眨眨眼,甚是無辜:”紫菀對侯爺的忠心地可鑒。”我鑒你個頭!明明就知道你家侯爺去賣了鹹鴨蛋,如今是個西貝貨,還一聲不吭地看著本姑娘整提心吊膽!
這西洋把戲看得倒真是過癮!
我臉色明顯不善,紫菀卻一反往日立刻賠笑的做派,鄭重其事地看著我的雙眼,道:”其實太後早就吩咐紫菀,隻當您是主子,從來不曾變,您還是紫菀的侯爺。”我揪住她衣襟的手不知不覺慢慢鬆開,靠著車壁坐下,想了想,又開口問:”侯府有多少人知道?””隻有紫菀知情。”
隻有她啊……
也罷,之前藏著掖著提心吊膽,如今嘩啦啦那間風吹雲去豁然開朗,我從此不用再扭扭捏捏地裝著自己就是那作惡多端的華夜,上到皇帝下到侍女都曉得了我借屍還魂,雖然這雲破開的我有種被迎麵當頭一悶棍的感覺,但總算是個好信兒不是?
就像皇帝的,我隻要不再幹那些老爺都看不過眼的缺德事,乖乖地做華夜侯爺,他確實沒理由為難我。
於是,借屍還魂最大的問題迎刃而解!
隻是我現在焦心的事情,倒是今華淩雲無意中提醒我的……華夜的女兒身身份一直不曾被揭穿,所以,她若情竇初開喜歡了男人,瞧在別人眼就是個斷袖的侯爺!
有日月朝暮懸,有鬼神掌著生死權,地也隻合把清濁分辨!
千古奇冤!我要是看上了女人才是貨真價實的斷袖!
剛回到侯府,管家就連忙送上一封信來。
”主人,來曆不明的信,還是紫菀代拆吧。”紫菀一旁道。
”怕什?”我已經撕開了封口。
抽出信紙掃了一眼我就毫不猶豫地把信揉成了一團扔到了水溝。
那個……那個殺千刀的色狼北堂旌!
回頭正對上紫菀好奇又擔心的眼神,我收斂了一下表情,道:”備車,去清歌苑。”即使是白,清歌苑依舊歌聲笑聲相映成趣。
黑著一張臉殺進那廂房,也許沒料到我會忽然來這,纓絡夫人沒有像之前那樣早就等候在側,是氣喘籲籲趕來的,一看就是剛剛才聽到消息。
大概是見我臉色難看,纓絡夫人那張漂亮的麵孔也慘白了幾分,有點慌亂的意思,連忙跪下。
”不知主人忽然到來,纓絡未能遠迎,主人恕罪。”我恕你個頭!要恕也不是恕你的!
我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後強迫自己擠出一張笑臉:”隻是興之所致,你也不必在這伺候了,該做什做什去。””纓絡遵命。”她俯在地上略抬頭看了看我,又回稟道:”今日苑中客人不多,但是,殷陽在此。””殷陽?”我皺眉。
這名字怎這耳熟啊?哪聽過似的。
一旁,紫菀立刻湊到耳邊低語:”皇泰國皇帝殷赤明之弟,封晉陽王。”哦,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代表皇泰國與嘉麟皇朝簽訂了合約的鄰國皇弟,聽還留在京城沒走呢,想不到也逛這風月場所來了。
不過清歌苑並非一般的風月場所,達官貴人來的不少,他慕名而來,也算正常。
”除了他,還有北堂旌也在,不過兩人並未碰麵。”纓絡又道。
北堂旌!聽到這個名字我就火大!
他當然在這!而且還威脅本侯爺來清歌苑與他見麵,不然就把我的真實身份寫成密折奏報皇帝!
這個卑鄙無恥的王八蛋!
我按捺住超級不爽的心情,將纓絡夫人和紫菀都支使了出去,才起身到後麵的廂房去。
怎……怎那偏偏就被這個無賴的家夥給撞見了?真真是後悔都來不及,不但豆腐被悉數吃了去,如今更是威脅我去凝碧閣見他,簡直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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