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車上都很安靜。
她很累,不願話;他也不敢刻意去搭話,哪怕他心底很想問問她,這半年她是怎熬過來的,都做了些什。
車程快過三分之二的時候,周迦忽然渾身開始抽搐。她額頭細細密密地滲出了層層冷汗,用力咬著牙,可牙齒還在不停地打顫,整個人縮在位置上,有幾分瘋瘋癲癲的意思。
陸以沉神色微凝,伸手去撫她,又不敢輕舉妄動,隻好輕聲問:“怎了?暈車了?要不要先停一會緩一緩?”
周迦沒有回答。
準確來,她是還有一些殘留的毒癮沒有完全克服,此刻壓根沒力氣理會陸以沉。
她像個篩子一樣抖個不停。
周迦抓著車椅,咬著下嘴唇,下嘴唇很快被咬出血來,讓人看得心驚膽戰。陸以沉看著不忍,最後用力把自己的手指橫在周迦的牙關上,任憑周迦咬。
周迦想拒絕,但腹痛的勁太強烈,以至於她壓根無法推開陸以沉的手。
就這生熬,熬了約莫二十分鍾。
嘴巴都是那人的血腥味。
周迦身體才慢慢平靜下來。
她垂眸看了眼陸以沉有些血肉模糊的手指,心思微微一動,最後:“對不起。”
“沒關係。”他聲音嘶啞,餘光偷偷打量她,“怎會這樣?”
周迦輕笑一聲,側頭,目光嘲弄,“看不出來?”
陸以沉不話,眸光沉了又沉。
“後遺症。子宮被拿掉之後留下的。”
陸以沉整個人像被狠狠扇了一個耳光,他動了動嘴,試圖些什,但周迦下一句話很快就出來了,“你是不是又不信?”
陸以沉臉色微赧,倒不是因為被中了,而隻是因為慚愧。
周迦嘲弄地玩著自己的手指,玩得好一會,才自嘲地笑了笑,“陸以沉,你是不是又像以前一樣,覺得我在騙你?我又在你麵前裝可憐,裝無辜?”
周迦沒有給陸以沉任何話的機會,她仿佛早已經篤定了陸以沉不會相信他,隻淡淡:“無所謂。你現在相不相信我都無所謂。”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可偏偏陸以沉一個字也不出來。
她在被拿走孩子,又被拿走子宮之後,還被留下了後遺症
她那時腹痛發作了,所以地震那時候她沒有逃出來。
她那時腹痛發作了,所以一直在市的醫院,外麵一直沒有她的消息。
陸以沉聲音又幹又澀,“對不起。”他。
“周迦,對不起。我都知道了,那些都不是你做的,你沒有放過火,也沒有找人去強暴陳水沫,你什也沒做。對不起周迦。”
周迦車窗玻璃,玻璃上有陸以沉的倒影。倒影上的陸以沉,看著冷峻誠懇,仿佛是一個有多深情有多溫厚的美男子。
靜了靜。
“你就當我已經死了吧。”她輕聲。聲音毫無波瀾,“我不會原諒你的。永遠都不會。”
……
到寺廟。
周迦下了車,她禮貌又客氣地了聲謝謝,然後轉身,就進門去了。
她的身影在夜色看著越發單薄了,就好像風箏一樣,風再大一些,就能把她吹得很遠很遠。
方建力問陸以沉:“陸總,回去嗎?”
陸以沉垂著腦袋。
好久之後,他才輕聲道,“回吧。”
他從口袋掏出一根香煙,緩慢地點上,但因為抓不好打火機,點了好兩次也點不著火,他最後氣得一把把打火機砸在車上,用腳狠狠踹了一腳。可似乎還是不夠。
他抱著頭,忽然嘶聲慟哭起來。那哭聲初時的低吼一樣的聲音,後來哭聲慢慢變低,似乎昭示著哭聲的主人此時此刻的痛苦又隱忍。
他曾以為,眼睜睜看著周迦死在地震會是他最痛苦的那一瞬間;可事實上,這一刻他比那時候的自己還要痛苦,正因為知道了所有的一切,所以反而更加痛苦。
方建力從後視鏡看了眼陸以沉,聲道,“陸總……”
男人不吭聲。
外麵下起了暴雨。
風聲大,雨聲也大,似乎蓋住了他隱忍的啜泣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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